9、巫蛊(1 / 2)
六月末,荷花正盛之时。
京城之中,暗地里虽是莫测的阴诡风云,却也少不得包裹在歌舞升平之下,做出繁华似锦的热烈样子来。宴席是赴不尽的,咿呀的戏曲是听不完的,阿谀奉承、趋炎附势……也都是望不到头的。
这些琐事,林又卿素来能避则避。她自幼活得骄傲肆意,父母宠爱,兄长疼惜,更有俞怀安时时相伴相护。是以,她一向自视甚高,从不觉得自己需依附、奉承谁而活。即便入京成婚后,她性子收敛了许多,但俞怀安敬她爱她,使她与那些整日懦弱而卑微的女人着实无话可谈。
为什么要议论、谩骂、算计?林又卿不曾羡慕、嫉妒过什么人,自然无法理解。
那些贵妇们用丈夫的官职来衡量自己的地位,与分属不同阵营的人针锋相对。可林又卿不同,她已想得透彻,无论林又珩和俞怀安的立场如何,那都是他们的选择,她尊重,却未必要附和。
于是,满城皆知,宁合别苑这位世子妃甚是难请,除宫宴外,通常大宴小宴一概推却,倒也给了她几分清净。
这一日,她本安然地于亭中抚琴,俞怀安在一旁摆了画架,提笔描她的侧颜。适才大夫来请脉,道林又卿胎像甚稳,且有双生之象,二人皆大喜过望,赏了那大夫不少金银。如今这样一坐一立,虽是无言,却觉岁月可期,彼此眼底心头尽是对方。
忽然,却有侍女疾走而来,一面喘着气,一面对亭外守着的子衿说了些什么。林又卿恰好一曲奏罢,抬首望见,不觉疑惑——别苑里侍奉之人一向规矩甚好,此时这急匆匆的样子,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子衿听着那侍女回话,点着头锁紧了眉,又转身走进亭子行了礼:“世子,小姐,适才叶家派了人来,称灵徽公主在叶府闹起来了,又说四皇子带了人赶去,把叶府搅了个人仰马翻。如今大少爷、二少爷也都过去了。”
俞怀安与林又卿对视一眼,心下俱是又惊又疑,待问究竟发生何事,子衿却说叶家派来的人也未说清楚。于是他们只得忙忙地命人备了车,往叶府赶去。
马车还在叶府的大门口未停稳,里头的喧哗吵嚷之声已清晰可闻。当朝右相的府邸,竟闹得同平头百姓的市集一般!他们二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入内后,只见一群小厮、侍卫在叶府里乱砸乱翻,四皇子怒目瞪着右相叶坤,抬手一挥,示意他的人继续往内院里砸。饶是这样,那叶坤也只一派泰然地站在那里,面上没有丝毫情绪起伏,林又卿不禁心头暗暗赞叹他的定力。
灵徽公主似乎是哭过,双眼微红,脸色亦是极愤怒,被林又鹤护在身后。林又珩则与叶贺正交涉着些什么,绾柔公主陪伴在侧,眼神清冷,身后的奶娘抱着小公子,有些惊慌的样子。而叶家的二少爷叶翰,却不知为何,一脸羞愤地死死盯着四皇子。
俞怀安与林又卿走进来时,小厮们高声通传的声音,被淹没在叶府前所未有的嘈杂之中。还是林又鹤先看见了他们,颔首示意。
这样的情形下,众人都无暇顾及他们,只草草地打了招呼。他们悄然唤过侍女询问才知道,原是今日灵徽公主来探望绾柔公主和小公子,预备着离开之时,却忽而大闹起来,称叶翰轻薄与她。叶翰百口莫辩,说自己只是路过花园,分毫不曾碰到公主,但灵徽公主不依不饶。
“二少爷为人是最正直不过的,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那侍女急急分辨道。
林又卿望向灵徽公主,见她梨花带雨又满面愤恨,十足十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可也不知怎的,她的样子却令林又卿心头泛上阵阵凉意。今日种种,仿佛是一张密密织就的网,毫无预兆又铺天盖地地朝着叶家笼罩而来。四皇子等人,都在网边静候着他们的猎物。
只是林又卿不明白,此事闹成这般,结局再怎么样也不过是皇上疼惜女儿,罚一罚叶翰罢了。可一个无官无职的叶家二少爷,罚了他,最多便是叶家丢几分面子,于四皇子何益?
她本能地觉得,一定还有什么,一定还有什么是她未想到的!此时三皇子正奉命在京郊安置一批流民,叶家正是势单力孤之时,他们既有所动作,必不会如此简单,一定还有什么事……
“四殿下!四殿下!”突然尖锐的喊声惊破了林又卿的思绪,只见一个小厮不要命了似的,捧着个盒子朝着这边冲出来,大声叫喊着。
“四殿下,奴才们方才在一间屋子里头翻出了个盒子,精致得很,还当是什么金银首饰。哪晓得这一砸开,里头的东西可了不得啊殿下!”他说着将绘着精致浮雕的楠木盒子双手奉上,林又卿远远地瞥了一眼,果见那盒子已然碎裂。只是,只是……怎么这样眼熟?
她正疑惑,四皇子已一抬手,将盒盖挥落在地,盒内的物事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人偶!巫蛊之术!
满院中人都脸色大变。“好个叶家!竟做出此等下作之事来!”四皇子夺过木盒,猛地朝地上一砸,连连冷笑道。木盒被摔得四分五裂,里头那扎满了针、还写着一行字的人偶咕噜噜滚了出来,停在灵徽公主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