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傻公主(中)(1 / 2)
人之长相,脱胎于父母,或体父,或肖母,再不济,也能跟某个舅舅姑老爷之类挂像个眉眼五官,总之,既然是血脉相连,就会有些相似的面相。
所以,九月里,当苏蓁在秘阁看到芙蓉夫人的画像之时,既惊讶于她跟芙蓉夫人后腰上如出一辙的印记,同时亦对两人形同路人的长相很是疑惑。那画中,是柳眉凤眼,天生妩媚的瓜子口面,而她,却是宽眉大眼,额方颌圆,带些观音相的。
“你可能长得像父亲。”后来,太子将她凝视良久,下了这个结论。
也许是吧,然而,放眼整个大兴朝,都找不到亡国之君孟氏蜀主的画像,她不得而知。
此次上龙泉山,苏蓁便存着些故意试探的心思。如果她的长相肖父,这山中一帮子前朝旧人,兴许会有那么一两个认得出。昨日,凫王看她的眼神,就很耐人寻味,而此时此刻,这位公主的姆妈看她,亦很怪异。
苏蓁低头,一笔一笔地,在纸上勾线,繁密笔触,用锦屏画堂上的绚烂繁花,烘托一个停驻在了孩童时光里的娇憨美人。
室中只听元重九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干净而有力,如光之倾泻,如水之流淌。
那位妇人,不着痕迹地,从帷纱旁边,慢慢行到她身侧来,看她画画。
“姑娘这画,跟谁学的?”妇人低声问苏蓁,沉稳而有礼。
“家父。”苏蓁答她。
“令尊大人可是姓苏?”匪窝里的老妈子,说起话来,却文绉绉的,很是讲究。
“姆妈真是好眼力。”苏蓁随着那公主一声称呼,肯定了水氏的猜想。
苏大学士的线描画风,藏头逆锋入笔,波磔转折,再侧锋荡笔收尾,线如兰竹之叶,于风中辗转飘落,描出秀骨清像,褒衣带水,当世无双。苏蓁刻意去模仿,虽不能尽意,但亦能学个形肖。
那水氏便噤了声,立在边上继续观看。苏蓁也不抬头,自顾画着。
少息,听故事的公主,叫嚷着口渴了。水氏便让一个小丫头进来掺茶,顺便也给说得口干舌燥的儿郎也掺一杯,再给闷头画画的女郎也来一杯。那小丫头给那头掺了茶水,托着茶壶,转身行过来,正要去揭苏蓁案上那瓷盖碗,水氏突然一声叮嘱:
“小心,别弄湿了画。”说着,竟抢手将茶碗端起来,捧在手上,挪开些碗盖,示意小丫头往她手上的碗里倒水。
苏蓁心头一热,蜀地之人,果然爱才,她把父亲的名号一抬出,立马就换来对她的尊重,以及对案上画作的呵护。
耳边脆声,注水入碗,却不见那茶碗回到案上来,只听呯呯砰砰之声,越来越响,苏蓁这才转头去看,就见那茶托,茶碗,茶盖,在那妇人抖索的手中,一起颤巍摇晃,都快敲击出一支歌谣了。
说时迟那时快,苏蓁扭身伸手去接,那茶碗却恰好撞上她的肩头,然后,一个盖翻碗覆,一杯热茶就这样端端倒在她身上,沿着她的左侧肩背而下,淋湿了袄面,浸透了中衣,霎时功夫,肌肤上就感觉到了热意。幸好,这寒腊月寒天里,那茶水还不是十分滚烫,受得住。
“瞧我这手,寒湿太重,端个茶都端不稳,真是老不中用了……姑娘去换身衣服吧。”妇人不好意思地讪笑,道歉。
元重九听见这边动静,“嚯”地一下从地上起来,要过来察看,苏蓁用眼神止住他,转头冲着水氏笑说:
“是该换一换,劳烦引路。”
不就是要诱使她去换衣服吗?她大约知道水氏的用意。苏蓁无惧,搁了笔,镇好画纸,起身跟着水氏去了内室。
湿衣半褪,干衣未着之时,苏蓁背对着水氏,袒露出那后腰上的紫印,问得直白:
“姆妈是想看这个吗?”声声姆妈,她也叫得顺口,也许,她还真的该称这位妇人一声姆妈。
身后没有声音,但苏蓁知道有一道目光,灼在她后腰的肌肤上,定定地察看。遂慢慢地褪下浸湿的锦袄与中衣,等身后的人看得清楚了,再将手边的干衣取过来,穿上身。应是那公主的衣物,身量相仿,大小正好。
敛好衣裳,转过身来,却见着那妇人已经匍匐在地,老泪纵横,激动不已:
“老奴未曾想过,此生竟能够再见到……公主。”
“姆妈说笑了,公主在外间听我徒弟讲故事呢。”苏蓁面无异色,平静地提醒她。
外间依旧是那男子沉沉的絮絮低语,间或夹杂着女儿家银铃般的笑声。“当年夫人生产时,乳水不足,公主生下来,就是奴婢带着喂哺,一直至周岁……所以,公主身上有何印记,老奴自然认得,加之公主这相貌,像极了先帝年轻时……”水氏的哽咽低语,冲着脸边地板道来,但足以让苏蓁听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