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第 77 章(1 / 2)
恰是外头流言闹得最凶的?时候,斛律骁病倒了。
起初只是筋肉酸痛,怕寒怕冷,往常康健的?八尺男儿,冬日畏冷贪热缩在炉灶旁的?狗子?一般,缩作一团,好不可怜,后来转而发起低烧来,汤药服了数剂也见效平平。谢窈迫不得已地照顾他,衣不解带,人亦跟着消瘦了圈。
期间慕容氏也来看过?一次,本怀疑他是在装病,摸摸儿子?烧的?滚烫的?额头,奇道:“好端端的?,这臭小子?怎么还真病了?”
她并不知?是那日长子?心忧次子?夤夜跑出去?找他之?故,谢窈也不知?要?如何解释,斛律骁软绵绵坐在榻边喝药,有气无力地说道:“夜里?贪凉吃了些冷酒,又骑马兜了一圈,想是叫冷风吹的?。”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没用?。”
慕容氏一脸嫌弃,又对谢窈笑:“阿窈别?看他现在壮实,他幼时可最是体弱多病,药罐子?似的?,那时候我和他父亲跑遍了洛阳城的?佛寺道观还有医馆,后来,跟着他父亲学了几年武才好转起来。托菩萨的?福,这之?后倒也没生过?病。如今一场冷风就将他吹成这样,可真是银样镴……”
美妇人笑得花枝乱颤,被儿子?冷眼一扫才忆起这话近来被些市井流氓附会出歧义,哪能用?来说儿子?,笑笑掩过?了。
幼时爱生病?
谢窈觑了床边拢着被子?蔫答答霜打了似的?男人一眼,心道,她可是一点儿也瞧不出来。
“母亲今日过?来难道是特意来揭儿子?的?短么?”将药碗往床畔小几上一搁,斛律骁皱眉道。这病来得突然,他自?己也没想到,又觉让妻子?看了笑话,心底隐隐有些火气。
“还生气了。”慕容氏笑,“这怎么是揭你的?短呢?母亲和阿窈说这些,好叫她更心疼你啊。青骓心里?不就是这么想的?吗?”
他被说中心思,哑口无言,心中气窒,连妻子?是何反应也不敢瞧,好在母亲只略坐了坐就走了,谢窈扶着他重新躺回榻上去?,他突然道:“我可不是……”
“不是什么?”谢窈有些懵。
对上她清澈澄明、无一丝杂质的?双眸,他一噎,硬生生将“银样镴枪头”几个?字咽了回去?。烦躁皱眉:“没什么。”
他是不是她分明知?晓,又何必多此一举向她强调。倒显得自?己不自?信似的?。
慕容氏去?后,斛律羡又来了,知?晓长兄是为了自?己之?故而突染风寒,他十分自?责。斛律骁道:“好了,我没什么大碍,我一向公务繁忙,正好告假休养几日。你我是兄弟,兄弟之?间,不必如此。”
因了他患病,尚书台的?一应事务都交由了荑英接手,她本就是他得力的?掾属,处理起来井井有条,丝毫不乱。但如今城中正在传他是前魏血脉的?流言,裴家之?事也还不清不楚的?,他这个?时候患病,倒像是畏罪退缩,朝中那些人又不知?该做怎样的?文章了。
斛律羡的?自?责并未因长兄的?宽宥而减轻半分,愧然道:“可是,现在外面都在传……”
这几日,有关他之?身世的?流言在城中传得沸沸扬扬的?,且言河东裴氏就是因为勘破这一点而招来报复。那些流言来得突然,像是一夜之?间兴起,传遍洛阳大街小巷,又恰恰是在那日他见了羲和之?后,倒好似是裴家为之?。但如今裴家处境艰难,就算不是为了他,羲和也不可能在这时候让流言发酵。
“还想给裴家求情?”
斛律骁语气凉凉,斛律羡歉然低下头去?,他又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这病来得是好事,正好瞧一瞧,是谁在背后捣鬼。”
把他的?身世宣扬出去?是么?
也好。
他那未曾谋面的?父亲,和那个?在他出生之?前就已訇然破灭的?王朝,远比高家朝廷更得人心。父亲被高焕矫诏赐死之?时,太?学里?三千太?学生前往高焕府邸为他请愿,等到了思帝叫高焕骗入昭觉寺中以火焚之?,更是有数百佛陀为救他而投身业火,为王朝陪葬。
那些人想借他的?身世攻讦他,倒是打错了主意。
到了第二日,他的?低烧已退了许多,倚在床靠上看封述呈来的?书信。
前时上元夜里?去?到裴家带头闹事的?那几个?禁军已经暴亡,起因是夜里?酗酒打翻烛台引发火灾,烧得面目全非,尸体难以辨认。于是外面又哄传是他为消灭罪证而杀人灭口,廷尉什么也没查出来,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
太?后患病,主事的?天?子?人又懦弱,因那夜禁军闹事者甚众,不敢处罚,又畏惧斛律骁患病也是在以退为进?,竟只是将几具尸体送交裴家,对于其余的?禁军则轻飘飘地揭过?。裴中书失望不已,已向天?子?递交了辞呈,交还所有权力。
有了裴氏的?前车之?鉴,朝中无人敢接这块烫手山芋,天?子?只得叫回尚在守丧的?司徒慕容烈,命他继续统领。
兜兜转转,禁军又回到斛律骁手中,但与此同时,朝中有关他身世的?议论也是喧嚣尘上,已经有御史在向天?子?进?谏,言魏王既是前朝血脉,得位便不正,要?求解除他所有职务,废为庶人……
书信看罢,他将信交予谢窈,投入外间的?炭盆里?烧了。待她回身来整理被褥,斛律骁道:“这几日,辛苦窈窈照顾我了。”
他这病原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有些享受她的?照顾。她待他总是冷冷冰冰的?,因了这场病,二人之?间才有了些夫妻间的?烟火气,便一直拖着不肯好。她在床榻边坐着,他说话间呼出的?热气轻拂她耳畔碎发,酥酥麻麻,些微的?痒。被他这样含笑瞧着,脸颊便隐隐有些发烫,轻声道:“殿下没事就好,要?再睡一会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