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安魂木与捆妖索(下)(1 / 2)
庆旸四十四年十月,两江都转盐运使司盐运使惠征从地方调任京都,为从三品太仆寺卿。
一般来说,从三品地方官比从三品京官要矮半级,天子脚下当官做好了更容易给帝王留下印象,以后晋升自然更快。只是两江盐政是天底下最肥的职缺,坐了近十年,尽管惠征有时也战战兢兢生怕不得好下场,可到底握着庆阳王朝的钱脉,给自己攒了厚厚的家底,成了九皇子一派不可或缺的话语人物不说,对上一二品的朝中大员也有底气,说不恋栈是假的。
好在太仆寺卿虽没什么实权,却是主管传达王命,侍从皇帝出入等职事,是真正的天子近臣,脸面风光还是有的……
“希望茹兰这胎能生个儿子!”比将起来,惠夫人更忧心大女儿在甄家的地位,不知会不会因娘家失势而日子难过起来。她日夜忧心失踪的幼女,又恨甄家寡义,拿英兰不愿为八皇子侧妃的事讽刺长女没能生下嫡子也不让丈夫身边的姨娘生……甄夫人仗着小姑子是贵妃早不把惠家放在眼里,一心想将自己娘家侄女塞给儿子做二房,如今丈夫失了盐政的位子,甄家岂不更是狗眼看人低?!
“茹兰已经生了两个女儿了。”惠征没好气地说。在他心中,哪怕女儿是为了自己的仕途利益而嫁进高门,那也是别人家的,目标达成了,日子过得怎么样他并不太关心。再说,哪个男人不重子嗣的?难道让女婿跟自己一样,到头来只得一个庶子?
况且现在连个庶子都没有呢。
想到儿子,他睃了眼惠夫人,交待道:“京中景物繁华,冒然换了环境,怕对恒儿攻读科考有影响,反正梅花书院英才济济,姚山长及众教授对教学也尽心……不若将恒儿留在扬州等中了秋闱再上京。宅子不要卖,家什也留着,再挑两房老实的奴才侍候……”
惠夫人大恨。因早年的一些内宅争斗,丈夫对庶子惠恒的教养极上心,她这个主持中馈的夫人反没什么置喙的地方。无奈她膝下无子,将来还得靠这个庶子,只能端着慈笑一一应允,心中恨道,幸亏当初决定抱养庶子时便让那贱人“得病”去了,否则自己几十年的辛苦,岂不是为人作嫁?!
“是哪位大人接了老爷盐政的职?”她亲自沏了杯茶给丈夫,“我们要不要送份贺礼过去?”
“是林海。”惠大人眼中闪过一丝阴翳,自皇上提了林海作两江盐法道道员,他便觉得如虎在伺,替九皇子办事也格外谨慎起来。在内心深处他隐隐感觉到,自己连任两江盐运使并非是自己多么得皇上信赖倚重,相反,他觉得是皇上对甄家对九皇子的提防,或者是考验。
因着这点猜想,他不敢得罪死林海,生怕九皇子还未成功坐上龙椅自己便要成了当今敲打儿子的筏子。这一次,九皇子与二皇子在江南的较量,他未竟全力只图自保,结果还是便宜了林海这个保皇派!
他嫉妒林海,可也坚定了退缩之意,圣上轻描淡写就卸了自己的职,将盐政收回手里,又成功令九皇子二皇子在江南成对峙之势……
这样的做为,当真是属意九皇子继承大统么?他越瞧越觉着不像。
自己之前真是走错了棋。
退步抽身太难,只能慢慢淡化自己在皇上在朝中百官眼中的立场。“送!你精心挑一份礼送过去。万事留一线,日后好见面。别得罪了林家。”
林海接手盐政,想给自己找罪名不过抬抬手的事儿,惠征并不以为事到临头九皇子和甄家能保下自己。
“是他家。”惠夫人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以前贾敏不过一从五品敕命夫人,无儿无女,惠夫人待她多少有些居高临下的心态,后来林海步步高升,贾敏又连诞儿女,夫妻两个感情和睦,她渐渐嫉妒起来。现在两人都是从三品诰命夫人了,自己连唯一的优势都没有了……
贾敏代替自己成了两江盐政夫人,她觉得是贾敏窃取了自己的福气,对丈夫的交待不免有些不情不愿,只是她也是深谙官场黑暗面的外命妇,知道失势的后果,众推墙倒,落井下石,这在官场并不鲜见,与其交恶结仇,不如破财消灾。
一盆翡翠雕的节节高升竹景,一块红丝海水龙纹钟形砚,一对碧玉飞凤簪,一对羊脂玉雕缠枝兰玉禁步,一匹水蓝色缭绫,一套八仙彩泥人偶。
贾敏这两年跟惠夫人关系越发疏淡,骤然接到这么一份厚礼,也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不年不节的,惠夫人送了这么重的礼,什么意思?”
“惠征要调往京城了!皇上命我暂接都转盐运使司运使之职,他这是要我安他的心。”林海淡淡说道。
“那这些东西——”
“你收起来就是。”该做什么他还做什么,到时圣上自有裁夺。“月底他会上京述职,到时备份厚点的程仪就是。”
贾敏点了点头,进入年底,她还要准备亲戚往来年礼还有府里过年要用的各种年货和祭祖用的东西,忙得很。
为着交接公务,林海将年底的一些往来应酬交给了贾琏处理,轻松了不少。看着贾琏处事越来越沉稳规矩,他心中也十分欣慰,没有辜负了妻子的期望和大舅子的托付。
贾琏为人机变,喜欢仕途经济多过钻研学问,但脑袋好使,虽不至于过目不忘过耳成诵,但一本书读个十几次也能背,听过讲解之后也能记住……肯用心,明年秋闱也能榜上有名。
春闱嘛,就不好说了。文人登科,这最后一步最是艰难,除了本身才学,运气也很重要。没有才学不行,有了才学也不一定行,因为它考的,并不仅仅是一个人的才学,朝廷取仕也不会只看一个人的才学。
贾府的爵位,举人的身份,足够成为贾琏在仕途上的资本,只要他能力不太差,做到三四品不成问题。
惠夫人忙着收拾行李辞别亲友……
贾敏忙着款待上门恭贺的夫人还有各路盐商内眷……
听到消息的甄应嘉面沉如水,做为安慰,他在江宁织造、体仁院总裁的职位上又添了个金陵钦差的职。
他的妻子刘氏给他端了杯茶,“老爷成了钦差,整个金陵更无人敢违逆您意思,怎么反而不高兴?”
“没有这个钦差的名头,你觉得这金陵就有人敢跟甄家作对么。”甄应嘉淡嗤,他的妻子出身不高,目光短浅,生的三个儿子,前两个平庸无能,娶的媳妇倒是不差,只是有这么个婆婆在,日子过得也不轻松,又谈何影响丈夫上进?!老来子甄宝玉倒是聪明伶俐,两岁会背《三字经》《千字文》,不过四岁《诗经》《唐诗》已朗朗上口,很有读书天份,只是生下来就被母亲抱养在身边宠溺万分,也不知将来能不能撑起甄家。“我担忧的是江南盐政,丢了这块大肥肉,对甄家对九皇子,不止去了一条臂膀那么简单。”
身兼数职,是圣宠,可谁人能知他宁愿这些官职分到自己的儿子身上,又或者不要这么多官职而提拔几个像盐运使之类的手下,好给甄家多添些助力。
“两个儿子一个负责杭州织造,一个负责苏州织造,您又管着江宁,只要这三处在咱们甄家手里,又哪里会缺了钱财。一个两江盐政又算得了什么!”刘氏不以为意,那两淮盐课御史见了老爷还不是恭恭敬敬生怕得罪?换了个新的盐政官儿也一样。
她很不满意老太太和老爷对惠家的重视,显得她这个婆婆在媳妇面前没有威严。惠家离了江南也好,免得媳妇拿大,她给自己儿子纳个贵妾也有人左拦右阻地。甄应嘉懒得跟她多说,他让侍从去请了几个幕僚到外书房谈话,看看能不能商量出个办法让惠征继续留任,又或者,选个自己人顶上盐政的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