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如流水(1 / 2)
宋晚玉走得这样干脆利落,倒叫正等在蓬莱宫的萧德妃有些讶异——她还以为宋晚玉会如以往一般,来她宫中小坐片刻。
甚至,萧德妃都已叫人备好了煮茶的茶具,想着迟些儿亲自给宋晚玉煮茶。
谁知,宋晚玉居然就这么走了!
眼见着将近傍晚,天色渐渐昏沉,有宫人上来点灯,光影如流水般的在空旷的殿中流淌开来,澄亮明净如秋水,温柔的映照在萧德妃的脸上,照得她脸容雪白,犹如凝霜。
宫人点了灯,眼见着烛火摇晃,便又轻手轻脚的上前来,低声询问道:“娘娘,可要叫人将茶具撤下去?”
萧德妃顿了顿,淡淡一笑:“不必了。难道公主不来,我就不煮茶,不喝茶了?”
说话间,她娥眉微抬,清清淡淡的扫了那宫人一眼。
宫人连忙垂首屏息,低应了一声,然后便依着萧德妃的吩咐,重又夹了块新的香饼投入紫金瑞兽香炉中。
香雾自香炉中袅袅升起,殿中风烟又起,帘幔拂动间,恰宜煮茶。
萧德妃素来爱以才女面貌示人,故而行止上也格外注意些,必要高雅,且不同流俗。
所以,她的煮茶,并不似一般人那样煮成一锅茗粥,而是学了南边传来的新法子。她先将茶饼掰碎,用火均匀烤炙,再将烤炙过的茶叶用茶碾子碾得碎碎的,碾碎后的茶叶还要用茶罗子筛一边,只留下细细的茶粉。
最后,特制的风炉里点了炭火,在煮水的小锅里倒入一罐清晨取来的山泉水。
初沸加盐,二沸舀水加茶粉,三沸方才算是煎完了茶。
萧德妃这一连串的动作便如行云流水一般,优雅而又从容,只是她那纤细如远山的长眉仍旧蹙着,她还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宋晚玉今日怎的就不来了呢?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萧德妃与宋晚玉少时相识,重逢后便一直刻意相交,倒也算是有交情,而萧德妃更是从不掩饰两人的亲近——毕竟,天子膝下三个皇子一个公主,一向都是拿宋晚玉这唯一的女儿做眼珠子看待,她能与宋晚玉交好,在这后宫里可算是独一份的,更加显出了她的特别。
哪怕萧德妃自视甚高,觉得自己的出身清贵,容貌才情一向不缺,可揽镜自顾时也必须要承认:逝者如流水,不舍昼夜。
哪怕用尽全力的攥紧手掌,尽心竭力的保养,想要抓住那不断流逝的光阴,仍旧是再抓不住。她的确是在一年年的老去,而天子后宫众多,如林昭仪那样年轻美貌的不知凡几,她们就像是一茬又一茬的春韭,总也割不完,越发衬得萧德妃这般的旧人芳华不再,已没有当初的鲜妍娇嫩,再不复当年盛时。
人都将天子唤做“圣人”,圣人无情,这人世间的天子亦是无情,乃是天下第一的最负心薄幸之人。
前朝末帝如此,当今天子亦是如此。
他们的目光永远都不会停留在某个人身上,永远都爱更年轻、更美貌的。
末帝留给萧德妃的教训,实是深刻,令她记忆犹新——当年,她为了末帝做了那些事,甚至还.......末帝曾经也的确将她视作珍宝一般的宠爱,可不过几年,便又弃如敝履。她在那几年里受尽磋磨,彻底知道了失宠后的可怕可怖,如今好容易爬到高位,自是要更加小心,绝对不能再有一丝错漏,更不能让自己落到那般地步。
所以,哪怕一点点的不对,也必须加倍小心,谨慎以待。
这么想着,萧德妃抬起手,慢条斯理的将才煮好的茶分入青瓷茶碗里,唇角勾出一抹精致的弧度,扬声吩咐宫人道:“派个人去问一问,公主今日从麟德殿出去后又去了哪里。”
宫人领命下去了。
萧德妃端起茶碗,慢悠悠的喝着她自己亲手煮出的热茶,面色淡淡,姿态娴雅。
茶香扑鼻,茶水清淡中又透着一丝丝的苦和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