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醉吟少年觅封侯(2 / 2)
看到少年不出声,眼中又出现醉酒的迷离,李敢知道他服软,也不多说挤兑的话,只说:“走,我送你回将军府。”说完,他搀起少年,就要离开。那个少年将身体的重量全部压在李敢的身上,口中依旧不停地咕哝着,“喝喝喝……”在经过项婉儿的身边时,她听到一句几不可闻的低语,“趁着天色未明,岁月未老……”那一声竟是无比苍凉凄怆,让人难以想象来自一个少年的口中,也让项婉儿的心一颤,本已收回的目光,又投注在他身上。
扶着少年的人似乎也听到了这一句,无奈地道,“你小子真是喝糊涂了,现在哪是天光未明哪,天早已经大亮了……”
项婉儿却从那有些苍凉的声音中感到了一种寂寞,那是一种不被人了解的空虚、寂寞,唱着这首歌的挺拔身影,一瞬间也好像变得虚弱起来……
吵闹的欢呼声,渐渐湮没了李敢的低语、少年的歌声,酒肆中的人也很快忘了这段插曲,又变得兴奋激昂起来……
项婉儿却沉思地看着两个人消失的方向,默默出神,这样一个少年怎么会有如此落寞的神情?
回过神后,她伸手招呼来一个伙计,问,“刚才的人是谁?”
“吵着您了,实在对不住,”伙计赔笑着,“不过我们也没有办法,实在招惹不起那位长安城的小霸王。”
听出了伙计语气中对刚才那个少年的厌烦,项婉儿道,“那难道没有人管管?”
伙计嘿嘿一笑,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可他一接触到项婉儿的视线,便敛住笑,解释,“看您说的,哪能没有王法呢?不过您是外地人吧?不然不可能不知道这位京城里有名的浪荡子,他可是大有来头啊。”
“什么来头?”项婉儿张大眼睛问,耳朵不肯放过那伙计的只言片语。
“相信您刚才也看到外面的热闹?那您知不知道率军的大将军是谁?”伙计虽然是问项婉儿,不过他并没有指望客人能回答,所以问完之后,就很快说出了答案,“是卫大将军。”
项婉儿从伙计的语气中听出了敬仰钦佩之色,便故意说道,“这卫大将军是否就是那位平阳公主家的骑奴,后来姐姐做了皇后,才跟着沾光的那一位。”
伙计不爱听地沉下脸,道:“客人没听说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吗?大将军虽出身骑奴那又怎样,有本领不就行了?这几年间他和匈奴对阵数次,有胜无败,这在我们大汉朝可以说是决无仅有啊。”
说到这里,不知这位伙计想起了什么,感慨起来,“如今有卫大将军在,我们大汉可要翻身了。要知道自从高祖立国,百十年来,我们大汉备受匈奴的欺凌,我的几个叔、伯、兄弟,追随过李广将军、程不识将军,甚至是当年的周亚夫将军,他们哪个得到这样得过胜利……”
项婉儿听伙计滔滔不绝地诉说,虽然跑题,却不打断他,任他继续,心中还暗自想着:这长安城里果然人才济济,连个伙计都知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同时她心中感慨着:看来这卫青,不但在史书上名声好,连民间都极为敬重呢。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啊……而那个少年想必就是……
就在此时,伙计哀叹一声,说道,“卫大将军虽好,但是他的外甥却不长进,整天和京城里一班无行少年厮混。”伙计的脸上出现愤慨之色,“他们要么就在城里打架、喝酒、赌蹴鞠;要么到郊外驰马……”
项婉儿脑海中蓦然想起自己初到京城那天所遇到的一群跑马少年,心中一阵恍然,惊喜地说道:“那卫大将军的外甥不就是……”
“没错,就是卫大将军的姐姐和人私通生下的霍去病!”
果然……怨不得……
项婉儿为自己猜中而暗暗得意,也为看到天才少年将军而欣喜。
果然是霍去病,怨不得刚才他一听到小杂种就翻脸要杀人。那也怪不得她觉得眼熟,原来确实见过了。
项婉儿笑了笑,然后起身,离开了酒肆。
就在项婉儿离开酒肆的同时,在酒肆对面,也有人登上了马车,离开。
车上坐着的是一个三十余岁的男子,还有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
那男子一上车,就隐含着笑意赞叹,“好个卫青!”说完,他又看向了老者,问:“汲黯,你觉得如何?”
“陛下。”汲黯微微欠了欠身体,目无表情地说:“陛下,为臣既觉得高兴却又觉得担心。”
“哦?”男子,也就是汉武帝刘彻收敛起笑意、微蹙眉头,等待下文。
“击退匈奴,确实值得大肆庆贺,臣没有什么担心的。”汲黯道:“我担忧的是以后。”
汲黯话音未落,刘彻便满脸不悦地说道,“朕累了,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陛下……”
汲黯自诩明了皇帝的心中对卫青喜爱之情,但是作为臣子,有些话必须要说,即便上位者并不爱听。所以,他还是自顾自说道:“陛下,卫家的势力日渐庞大,且不说公孙贺、陈掌和卫青是姻亲,就连军队里的将领也多是受他提携,现如今卫青又成了大将军,天下的军队皆归他统辖。这么一个手握重兵的臣子,朝廷之内却没有人能够与他抗衡,这对于陛下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刘彻的脸色愈加阴沉,他觉得好像心底里某些不愿提起的阴影被汲黯几句言语,□□裸的暴露出来,不禁恼羞成怒,“卫青忠心耿耿,朕用人不疑。以后这些话卿家还是不要再说了。”
“臣并非说大将军有什么图谋不轨,但是大军尽归卫青总是不妥。”刘彻的阻止反倒激起汲黯的倔脾气,他丝毫不肯退让地大声道,“臣担心的是:卫青现在是长平侯,又官至大将军,而匈奴却未灭,如若以后卫青不断建立更大的功勋,那么陛下想要拿什么封赏他,封王吗?我大汉可是有不封异姓王的祖制。不封,那么赏得少了,天长日久,难道您能保证他真的不会有什么怨怼吗?就算他没有怨怼,他的手下呢?”
“汲黯!”刘彻火大地厉喝一声,怒道,“你这是在挑拨离间!”
“微臣不敢!”汲黯叩拜,声音中却是没有丝毫悔改。
刘彻隐忍着怒火,冷冷地哼了一声。
汲黯垂下头颅,说出的话却如同火上浇油,“就算陛下怪罪,立时斩了臣,这些话臣也说得决不后悔!”
刘彻顿时火冒三丈,喝令,“滚下车!”
“喏!”汲黯答应一声,立时跳下车,临走,还不忘说一句,“臣句句皆出自肺腑,望陛下能纳臣之言。”
刘彻给他的回答只有一个字,“滚!”
可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刘彻的脸上还是忍不住出现了一丝忧虑,良久,他忽然喃喃地说,“也许确实应该……唉……可天下只有一个卫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