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死地(2 / 2)
他唇延出冷笑,站在昏暗间下手就是一鞭。鞭子炸开在皮肉上的声音激得苍霁齿间咯嘣,见?净霖背添一道,他便心下?突跳,如同?抽在自己身上,拧得心慌。苍霁哑声:“你抽他干什么?我半点不痛。既然是我杀人,自然是我来偿命。你抽……还不?停手,老?子扒了你的皮!”
他音未落,底下?的盐水兜头泼上来,火辣辣的疼痛燎蹿而?起。苍霁受了这一下?,反而?凶性大发,他盯着人,眼睛都要熬红了。腕间的扭振愈来越凶,晃得整条锁链都在响。管他什么八苦九苦,苍霁现在就要铜铃滚出来!
水珠淌进伤口,犹如针扎。苍霁灵海凝固死寂,彻头彻尾地沦为“左清昼”。半个月前,左清昼便是这般吊在此处,看着?那一鞭一鞭抽在千钰身上,抽得左清昼心上血淋淋,一腔孤勇都变作冷汗,从眼睛里淌得满面都是。
苍霁发觉自己喉间哽咽,这不?是他的声音,这是左清昼,这是铜铃要讲的左清昼。左清昼颤抖又无力地振着手,听千钰唤着“左郎”。
左清昼做了什么错事?
苍霁突然失声,他恨意地问,左清昼做了什么错事?他查的是天底下?最该查的案子,要的是天底下?最爱他的人,他到底犯了何等的错,要受这样的死劫。醉山僧道天地律法,这算什么律法?神仙驻守各地,便容这样的事层次不穷,便许这样的人以命相抵。
苍霁胸口鼓动,本相在凝固中缓慢转动,那抵出凸角的锦鲤“啪”声甩尾,紧接着?灵气丝丝缕缕的转动,被铜铃镇下?的灵海霎时翻覆涛浪。苍霁陡然长身,变回“苍霁”的身体。
枷锁应声而断,不?仅枷锁在断,景中一切都在断。苍霁不?断膨胀的灵海撑得铜铃吃痛鸣晃,竟无法再维持原境。
净霖豁然睁开眼,觉得背上锥痛,四肢百骸皆被束缚在一层灵圈之下?,通身抽力。这境中本没有风,此刻净霖却觉得颊面经风。他眼见自己银发褪色,随风淘洗顿变回黑色。
狱卒、囚|狱、铜铃一并被刮出碎纹。那仍在不停抽打的狱卒面上带笑,扭曲颠倒的景物致使千钰的溅出的血从上而?下?地淌回来,淌过左清昼紧扣的十指,再淌满左清昼的脸。
左清昼被吊在漆黑之中,他淋着?千钰的血,如同?疯癫的呢喃自语。
“我认罪。”左清昼盯着黑暗,喉间吞下?血,“我认罪,我贿赂主考不?成,将人棒杀于城南巷中。我罪当至死,我按律当斩。”他的牙齿颤声,掺在声音里变成了另一种绝望,“我认罪……不要再打,不?要再打他。”
血水淌尽左清昼一身,他唯剩的脚尖“滴答”。他已经被吊了太久,盐渍凝在伤口,唇间连字都吐不?清楚。他像是在这短短刹那便走完一生,却仍然没有解脱。
“我……”左清昼干裂的唇蠕动,“我认罪……”
千钰的哭声环绕,狐狸咬着锁链,却拖不?下?一个人。
左清昼眼珠微转,目光停在狐狸身上。他突然就渗出些干涩的泪来,他微张口,急迫地唤:“千……”
千钰咬得唇间血烂,狐狸拖着?链衔在他手腕。左清昼已躺平,枷锁扣得他腕间白骨凸显。他横在乱尸碎石间,潦草得不?像左家郎。千钰含着他的血,拖着?他往碎石外走。左清昼的身体滑动,蹭出血又拉长。
左清昼气若游丝,他眼前漆黑一片,已经看不?见?千钰在哪儿,但他裂开的指碰到了千钰的皮毛。那油滑柔软的毛,随着千钰的用力蹭在他指尖,像一团云,只留在他这里几个春秋。
左清昼神已渐散,他舌头攒力,促声唤:“……千钰啊……”
千钰拱在他掌心,左清昼微仰头。千钰温热地抵在他额间,湿漉漉的手掌抱着他的颊面,俯首亲吻着他的眼。
左清昼贴着?千钰的膝头,慢慢说:“……去……”
千钰失声呜咽,他晃着?头抱紧左清昼,说:“我往哪里去?我必不?会离开你。”
左清昼指尖点在千钰腕间,轻轻推着他,驱赶道:“……你去。”
千钰贴着?他的颊,固执又无助地摇头,说:“我要与你在一起,我要与你生生世世在一起,我不?要离开你半步。”
左清昼唇齿轻动,他沙哑、断续地叹息。千钰的泪滑在他颊面,左清昼气已绝,千钰仍作不?知。他瘸着条腿,拖抱着左清昼上半身,喃声:“我认得黄泉路,我必追得上。你待我片刻,我将尾巴断于你,你我共生一命,你我永不分?离。左郎……我的左郎并世无双……谁也带不走。”
梧婴的断喝忽镇于虚景,净霖见?千钰化狐衔起左清昼,还未往下?,便听铜铃急促,苍霁猛落于身侧。
“此境已碎。”苍霁的手掌抚遍净霖的后背,见?他安然无恙,方才正过净霖的脸,在破碎的莹光间喊道,“打傻了?净霖?痛不?痛?”
净霖用手背贴着苍霁的颊面,被他的温度唤回神识。
苍霁捉住净霖的手,说:“喂。”
“我们猜错了。”净霖迎看碎光,左清昼的面容如梦消散,他说,“这一苦不是千钰,而?是左清昼的放不下?。”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观阅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