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晴空(1 / 2)
谢慕快速地解下口罩,按着记忆中的走位迅速穿梭于一众忙碌着的小护士中间,他手中拿着只手机,紧紧皱着眉头,正在犹豫要不要拨出这个电话。
正在这时,急诊室的门被人粗暴地推开,一个浑身是血的病人被推了进来,他忙回过头,将手机往口袋里一塞,接过护士递来的手套快速地戴上,迎了上去。
“停。”
谢慕舒了口气,《天地逆旅》的剧情已经进行到了尾声,廖远航和妻子的婚姻关系即将面临破裂的危机,他却没法从工作岗位上抽出时间回家陪伴爱妻。
这边喊了停,那边群众演员便要推着“病人”进来,补拍方才同一时间发生的另一幕剧情。
谢慕刚喘上两口气,只得又投身到了紧锣密鼓的拍摄之中。
交附院借给他们的场地很有限,是一个只有十几平方米的冷僻通道,他们是不能因为拍摄影响到医生们的正常工作的。导演紧赶慢赶地只想快些将这些场次都拍完,但李辉又是个以口碑出名的正剧导演,对片子质量的要求也很高,这便迫使他们只能不断地压缩休息时间来迎合拍摄的进度。
直到中午半个小时的吃饭空档,谢慕才得以放松了酸痛的脊背,他手上还沾满了道具血浆,突发奇想在洗去之前拍了张照片发给了唐笑。配了张痛哭流涕的表情。
等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盒饭时,唐笑已经回了他的短讯。
【假。】
谢慕顿时一乐。
【你怎么知道是假的?】
唐笑想着自己好歹也是常常流血受伤的,怎么会分不清真血和假血?再说……
【沾了这么多血,你的手会抖都不抖?】
很快谢慕发了个气鼓鼓的表情包过来。
【你这是瞧不起人啊,这些天我见到大面积出血都不腿软了呢。】
拍医疗剧的确是很考验人的神经,谢慕不仅要每天目睹那些画得触目惊心的伤口,还得亲手与这些血迹斑斑的道具打交道,虽然内心知道是假的,但到了真正上手,刚开始他还是会腿脚发软。
【真厉害。】
虽说这声夸奖着实有些敷衍,但谢慕还是欣然接受,坦然被捧。
唐笑放下手机,那边《晴空》的拍摄很快就要开始了。
这一场是最后一幕剧情,奚渡挺过了噩梦般的高三,即将毕业远行,他和云涧在教学楼的天台上分别,两人经过了一学期的相处,如今已是成了隔着阴阳与生死的知交好友。云涧让奚渡改变了对鬼魂的看法,开始正视起自己这项特殊的能力,而奚渡也帮助云涧放下了执念。
远处夕阳西斜,烧得天空一片璀璨似火,云层绵密地排布在一起,交错成一副有棱有角的图画。云涧像个真正的活人一般,站在天台的花坛边沿,伸出两只手保持着平衡。
奚渡双手插在兜里,望着无边绯红的天色,问她:“你什么时候放下?”
云涧回头看向他。
唐笑的眼对上她那双浅棕色的眸子,意识到如今是在和一缕魂魄说话。他突然想起了那个被聿瑢一剑穿心的自己,若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他是否也会成为一缕孤魂野鬼,幽怨地漂泊在这世间?
血腥的过去,黑暗的童年,惨无天日的训练营,这一桩桩一件件将他的灵魂塑造成了那幅扭曲的模样。随后他死去了,误打误撞来到了这里,被一双温柔的手抚平了灵魂上那些坑坑洼洼的褶皱。
唐笑知道,尽管对外声称失忆,他却从没有忘记过过去的时光,那个死去的自己如影随形地跟在他的身后,时不时就会露出和平外表下那对潜藏的獠牙来,他从没有放下过那个身为杀手,刀口舔血的自己。
“我为什么要放下?”云涧回答了他。
“我至今仍然怨恨着那些当初欺辱我的人,愿他们不得好死,这有什么好放下的?”
少女展开双臂深呼吸了一口,刚修剪过的草坪仍散发着青草的香味,尽管闻不到那种味道,但倘若她闭上眼,仍能感受到晚风吹拂而来的舒爽。
“我只是认识到了,世人并不是都冷漠残暴。这就够了……”
她伸手将头发拨到了耳后,露出一张清秀至极的脸庞来,奚渡这才发现,原来那张平日里瞧着阴郁的脸上,也能绽放出那样的光芒来。
“知道了这个,我就能迎着未来出发!”
这一刻,唐笑似乎和故事里那个女孩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他们都曾身陷黑暗的泥沼,浑浑噩噩地活在这世上,因为看不见,所以不相信。但哪怕只要有一丝光能照进那个暗无天日的心房,便能穷尽一生飞蛾扑火地奔向它。
云涧从花坛边沿跳下来,蹦到了他面前,双手负在身后踮起脚尖看向眼前的男孩,“我要走了。”
走?去哪儿呢?
唐笑很想问问她这个问题,于是他也便这么问了。
这句台词剧本里没有,只见云涧愣了愣,随后朝他展开一个明媚的笑容,“去和过去说再见。”
“你也该走啦……”这句台词剧本里也没有,李菱不愧是个极其老道的演员,此时他们两个似乎都被抽离了那个场景,站在天台上的只有奚渡和云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