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过往（2 / 2）

从谢慕雀跃的语调里，唐笑听出了这个沈雁行的不简单，估计这是谢慕最好的一个哥们儿了。

“只要是你的朋友，我都想认识。”

“哪怕他心高气傲，刻薄刁钻，一张破嘴里吐不出一句好话？”

这回换唐笑挑了挑眉，似乎是觉得这番评价很有意思，他轻咳了一声，示意谢慕收敛，“我相信你的交友取向中不包含自虐倾向。”

这话把谢慕给逗笑了。

“我小时候无非就是各种捣蛋调皮。我爸妈宠我，想做什么基本上都没得到过反对的意见。”谢慕想了想，“啊，对了。除了抽烟，因为那玩意儿有害身体健康。”

“我爸自己就是个老烟枪，你可别看他在我小时候往我嘴里塞香烟。在高中的时候，我放学和同学抽了一根，回家被他闻出味儿来差点没打断了腿。”

谢慕边说着边翻手机图册，偶尔翻到一张从家中那本相册里拍来的老照片就给唐笑看。

唐笑看着他从一个三岁的小不点一点点长成了如今的模样，突然间感到了一丝遗憾，真可惜啊……我缺席了他二十多年的人生。

“我以前和沈雁行没事干用小石头砸树上的麻雀，鸟是一只都没砸着，倒是把他们家窗玻璃砸出了窟窿。他爸妈不好说我，便想了个损招，让他搬着小板凳在屋子外写检讨书，那天晚上我和他的劣迹便传遍了全小区。最后我爹妈上门赔罪这事儿才算完。”

谢慕此时想来仍有些哭笑不得，“他父母觉得自己儿子这么皮都是被我带的，我爸妈则觉得我这么皮主要原因归功于沈雁行。两家的护短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从前做邻居时我和沈雁行最大的乐趣就是看我妈和他妈暗中较劲，后来搬了家才算是勉强能在生意场上和平共处。”

他说到这儿唐笑便想起来了，“我听说你父亲是天星娱乐的股东之一？”

“是啊。”谢慕无奈地耸了耸肩，“你别信那些八卦小报上说的，股东之一又怎么样？你看我混到现在还不是菜鸡一个。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后门不是那么好走的。”

唐笑点了点头。哪怕听Peter提起过谢慕的家世，唐笑也从没将他和走后门联系在一起过。他相信谢慕现在的资源都是凭自己挣来的。

“说了这么久，我也很想知道你这二十年都是怎么过来的，你真的全忘了吗？”谢慕突然间话题一转，将话锋扫向了唐笑。

唐笑眼神一暗。

他的过去就像一条看不到尽头的，冗长又黑暗的甬道。小时候在千机堂接受训练，都说养杀手就像养蛊，唐门深谙此道。每年他们高价从人贩子手中买下的孩子有近百个，最后能活着出去的却只有寥寥。唐笑很幸运，在那不见天日的童年里，尚有过一丝明光。

那是比他早几期进唐门的一个姑娘，他们这批弟子要喊她一声师姐，大概因为唐笑是所有小孩子中长得最好看的一个，师姐对他总是格外偏爱。

还记得那年冬至，那位师姐第一回外出出任务，回来时单单给他带了只拨浪鼓。那是唐笑收到过的唯一一个玩具，因此格外爱惜。

后来……后来那位师姐怎么样了呢？

唐笑记不清了，大概是死在了某一次任务里。那时候他还很小，每日的厮杀耗去了他绝大部分的精力，一颗心也随着见惯了的生离死别而渐渐冰冷下去。

他就记得师姐有一回来看他，跟他说要去出一个危险的任务。

身为唐门的刺客，总是有接不完的任务的，那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傍晚，他还在为下一场考校而发愁，甚至没怎么仔细听师姐说的话。从此以后，他就再没有见过她了。

往好处想，也许是遇上某个武功高深的侠客，携手私奔了呢？他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后来那只拨浪鼓被同屋的人举报给了他们的“师父”，玩具在唐门的小弟子之间是明令禁止的东西，搜屋的人将它带走时，唐笑头一回暴露了自己的叛逆，他恶狠狠地咬上了那人的手掌。

最后师父对他上了拶刑，并让他用五根血肉模糊的手指亲手在竹林挖了个坑将那只拨浪鼓给埋了进去。

那个坑他挖得很艰难，毕竟十指连心，是彻骨的疼痛。

自千机堂毕业后，他便戴上了那只冰冷的面具。唐门的面具有很神奇的魔力，一旦戴在了脸上，遮掩的似乎不只有容貌，而是整个身心。你似乎被关进棺材，埋进了腐朽的泥地里，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只有死人才会不怕痛不怕死。

从此他便是多年游走于生死之间的那个唐门刺客，是唐门批量生产出来的机器。而唐笑这个名字，早已同那只拨浪鼓一样，提前被埋进了后山竹林里，铭牌高高挂在千机堂，昭示着他注定要迎来的死亡。

“嗯，我全忘了。”唐笑听见自己这么说道。

谢慕似乎从他长久的沉默里听出了些许端倪，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伸手揽过唐笑的肩，吻了吻他的额头，“忘了就算了。”

此时时针已是指向了十二点。

两人互相道了晚安，便熄了灯睡觉。

在一片黑暗里，谢慕睁开了眼，他看着唐笑安静的睡颜。黑暗拢住了他一张精致的面孔，给那副水墨泼就的眉眼平添了一丝郁气。

究竟是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呢？

谢慕不解地想。

你分明就想起来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