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世情冷暖(1 / 2)
“大人有令,籍没一应家财,姨太太和两位小姐身上的衣饰……请不要叫小的为难。”刘捕头飞快地朝院外看了一眼,转过头垂了眼皮讪讪地说道。
商姨娘愕然地后退了一步,抬眼环视院中其他的衙役,俱是低眉垂眼,却分毫也没有退让之意。商姨娘眼中划过一丝恐惧,转而掩面嚎啕大哭起来。
“我的老爷啊……这可叫人怎么活……”
花玉朗与花云娘也跟着抽泣出声,他二人小小年纪就要承受突如其来的失怙之痛,恐怕唯有放声大哭,才能宣泄一二。花蕊娘心中却还存了几分理智,痛丧双亲,已是不争的事实。可如今亦不能只顾着悲痛,若他几人只能光身出门,别说是安葬父母,就连眼下的去处也是没有的。
可是瞧如今这阵势,恐怕也由不得自己做主了。刘捕头与花家非亲非故,自己的父亲又是获罪之身,别人肯帮着收敛尸骨发送回乡,已经是天大的情分。花蕊娘深深吸了一口气,商姨娘素来软弱无争,遇上这样的大变已是指望不上,自己身为长姐,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倒在弟弟妹妹前面。
“姨娘千万保重,爹爹尸骨未寒,姨娘不为着自己考虑,也要想想云娘。”花蕊娘将花玉朗拉到身前,伸手替他揩掉脸上挂着的泪珠,一面向着商姨娘沉声道。
商姨娘闻声一怔,慢慢将掩在面上的袖子放了下去,扭过脸来看向花云娘。花云娘一双眼睛哭得红肿,泪水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却死死地咬住嘴唇不发出声音来。商姨娘面色一黯,伸手搂过花云娘,身子不住地颤抖着。
花云娘小手紧紧地抓着商姨娘的衣襟,忽然抬起头小声小气地向着她说道:“姨娘莫哭,我们去看爹爹。”
在场的人闻言面上都现了不忍之色,花蕊娘鼻头登时一酸,又立刻拼了命的忍住。花蕊娘一手拽了花玉朗,当先走到刘捕头跟前,伸手将自己头上的几件发饰取了下来递到他面前。
还有腕上佩戴的雕花金镯,花蕊娘手上抖了一抖,这镯子是娘亲前年给自己压岁的,如今竟是想要留个念想都已不能。
刘捕头低垂着眼,一手接过这些金银之物。花云娘牵起商姨娘走过来,小脸昂得高高的,也是有样学样,将身上值钱的饰物尽数除下。
走出院门,花蕊娘转身再看了一眼这间熟悉的宅院,身旁的商姨娘早已是泣不成声。花蕊娘默默地噙着眼泪,牵着花玉朗的手用力了几分。
一阵秋风杂着树叶打着旋呜呜地从巷子口灌了过来,天,是越来越凉了。
城南的义庄原身是一座破庙,桃源县就算有银子,也不会花在这种地方,所以多年未曾修缮过了。只见门头都已经斑驳得开了裂,黑漆漆的窗框上甚至结了几处蛛网。
比这荒凉的景象更触目惊心的是,进门的堂前赫然摆放了两具尸首,身下只垫了两张旧得看不出颜色的草席,草席的竹篾上还沾染了处处已经变成褐色的血迹。
花云娘尖叫了一声,一下扑倒在地,商姨娘摇晃了几下,跟着一头便栽倒了下去。
饶是花蕊娘再过冷静,见了此情此景,也不由得痛哭出声。花玉朗最是悲痛不过,张开两手扑倒在尸身之上哇哇大哭起来。
两世为人,也磨不掉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眷恋。眼前的这两人,不仅与花蕊娘有着生养之恩,多年的相处,更早已是血浓于水。
吞心噬骨之痛也不过如此,面对昔日慈爱的父母冰冷的尸首,花蕊娘明知无用,也要将自己的情绪放肆宣泄出来。
疑云渐渐浮上心头,父亲为官虽说不上是两袖清风,但在桃源县,也是深得人心。除了份例上的,不该拿的是绝对不拿,怎么突然就出了个私吞税银的罪名?
只是现下的处境……花蕊娘抬手抹了一把脸,又对着父母的遗体恭恭敬敬地拜下去,脆生生地磕了三个响头,这才直起身来。
“老成叔,能不能帮忙寻一两件搭盖的东西,这天起风了。”花蕊娘四处看了一下,便冲着坐在角落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的看守老成走了过去。老成撩起眼皮看了看眼前的小姑娘,将手中的烟杆在地上敲了敲,叹着气站起身来。老成走到后屋去翻腾了片刻,拖出两张黑漆麻乌的油布,花蕊娘赶紧上前谢过,接了油布转回来盖到爹娘的尸首上面,又细细地掖好边角。
商姨娘已经悠悠地醒转过来,瘫坐在花蕊娘父亲的尸首旁不住地抹着眼泪。花云娘在旁捏着她的手,哭得不住地喘着气。“朗哥儿,”花蕊娘将花玉朗轻轻地拉了起来:“爹爹和娘亲走了……朗哥儿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要照顾姨娘和姐姐,更要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