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五十六章(2 / 2)
他之所以如此怨念,皆是因为晚上的宫宴,他要穿的礼服,从里到外,一水儿的红,还是不偏不倚的正红,甚至连束发的冠玉,都是红玉。等一切穿戴完毕,祁璟拿着镜子一照,差点以为镜子里的那个人影是棵成了精的朝天椒,浑身上下除了脸和手,无一处不红,连脖颈都被高高的立领束的严严实实一丝不漏,可不就是一棵红透了的、行走的朝天椒吗?
祁璟简直无语,在心里大骂最初定下礼服款式和颜色的人有病!哪个大男人过年跟成亲似的穿一身红?这不是变、态吗?哦不对,大月的男子婚服也不是红色的,是滚金边的玄色礼服,比这身朝天椒沉稳大气多了。
祁璟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一边别别扭扭不自在的往宫里设宴的地方走去。不是他不想脱,而是祁望山之前极为慎重的警告过他,宫宴很重要,不得肆意妄为,若是出了岔子,一切拿他是问。
祁璟领教过祁望山的手段,知道祁望山现在就像是打盹的雄狮,再怎么看上去无害,也不能小觑。他也不敢掉以轻心,只得怂怂的按照祁望山的吩咐做。
等他出现在设宴的宫殿门前,原本吵吵嚷嚷的声音瞬间沉寂下来,接着便是高低起伏的问候:“君上。”
祁璟不缓不慢的走进殿门,朝着他们一一颔首,脸上挂上平易近人的笑容:“众卿无须拘束,尽兴便是。”
他的目光略过在场众人,看到今日到席的不仅有各大世家的家主和长老,还有许多年轻面孔,心里顺遂了不少,是福佑按照他所言请了各世家的精英才俊过来。
祁璟满意的收回目光,朝上座走去,坐好之后,举起眼前的琉璃酒盏,冲底下的众人一点头:“今日是除夕,孤先敬诸位三杯,共贺我大月永昌太平。”
底下众人皆举起酒杯,齐声道:“共贺我大月永昌太平。”
宫宴的酒清淡,祁璟一连饮了三杯,一点都不上头,遂放下心来。他酒量不行,之前还担心万一喝多了当众出丑怎么办,如今看来,纯属多虑。
酒过三巡,底下也渐渐热闹起来。此次宫宴来了许多年轻人,气氛比之以往轻松明朗了不少。
礼服沉重,祁璟被包裹在重重礼服之下,初时尚好,没过多久,就觉得腰酸背痛苦不堪。可惜宫宴才刚开始,即便再不舒服,他也得端端正正的坐着,极力忍耐。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接过一名世家子弟敬上来的酒,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下,一饮而尽,含着笑违心夸道:“不错。”
开了这个先例之后,后面的世家子弟胆子都大了起来,跃跃欲试的一个接着一个给祁璟敬酒。
酒水虽清淡,也架不住这么多人灌。
祁璟渐渐的酒意上头,视线有些模糊,看人都是重影了。
他闭上眼睛甩甩头,再睁开眼睛,还是看不真切,便以手支颐小憩起来。
不过片刻,眼前投下一片阴影,一个人拿着酒杯站在了祁璟面前。
祁璟似有所觉,他此刻困乏的很,心里却还牢牢记得祁望山的叮嘱,不能失礼失态,还未睁眼,唇角先微微上扬,摆手道:“孤不成了,你们自便吧。”
对方含笑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君上的酒量,可还差得远呢。”
言辞轻佻,语气亲昵,似乎跟他很熟的样子。
祁璟对这种自来熟的人没什么好感,心生不悦,费力的睁开眼睛,想要看看是谁这么放肆。
谁知看清眼前之人,祁璟立时酒醒了大半,惊讶不已:“南宫子仪?怎么是你?”
南宫子仪爽朗笑道:“在下也没想到,原来君上就是景兄弟。”他本来对于宫宴这种事情不耐应付,是被父亲硬逼着前来的,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那个跟他一起喝酒,志趣相投的小兄弟。自从那日一别,两人再没见过,南宫子仪还深感遗憾,当日怎么没留下联络方式,不然若有机会,还能把酒言欢一同畅言。
初时他还自嘲是自己眼花看错了,等暗中观察到君上的举止跟那日毫无二致之后,便确认了心中的想法。
他为人一向爽利,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端了酒杯就上去敬酒。
祁璟也不扭捏,坦然承认,跟南宫子仪相谈甚欢,就连心中积郁多日的闷气,也不知不觉中消散了。
南宫子仪笑着道:“如今你为君上,我为臣下,日后若是子仪不慎触怒君颜,还望君上看在你我曾一同喝过酒的份儿上宽恕一二。”
祁璟知道他是拿自己欺瞒他的事情打趣,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讪讪道:“子仪兄,我……”
他话还没说完,底下传来一阵骚动,南宫子仪也转头往那边看了过去。
祁璟不知发生了何事,也跟着看过去,这一看,又看见两个熟人。
是郑府的狄夫人和郑铮。
两人的精神样貌与前段时间祁璟在郑府所见,简直是天壤之别。
祁璟离开郑府前,虽然郑彪只剩一口气,但是因为还有郑珏这个儿子的缘故,狄夫人仍是一副光鲜艳丽心高气傲的模样,而那时的郑铮被狄夫人用上灵力打了几个耳光,又关进水牢,可想而知他的落魄。
如今他们却是颠倒了个个儿,狄夫人再也不复之前的神气,整个人像是垮下去了一样,连鬓边的白发都肉眼可见。她的一双眼睛毫无神采,脸上木木的,虽然走在郑铮前面,却毫无当家主母的那股气势,倒像是个提线木偶一样,整个人都给人一种呆滞的感觉。
而几个月前还见人胆怯不敢说话的郑铮,则是眉眼含笑,举止有度,乍一看上去,与其他世家子弟无异。
祁璟看着一前一后走进来的二人,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
正苦思不得其解时,对面的南宫子仪幽幽叹了口气,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这狄夫人,也是个可怜人呐!”
祁璟不解:“此话何解?”
南宫子仪若有所思的看着对狄氏恭敬有加的郑铮,慢悠悠道:“郑家家主这才死了几日,独子又在北疆不知所踪。郑家家大势大,底下多少人虎视眈眈?刚失了丈夫,又失了儿子,如今连家业也眼看守不住,要拱手让与他人了,怎么不可怜?”
祁璟听到他说狄氏独子失踪,心里一咯噔,连忙问道:“你说的那个独子?”不会是晏止澜的那个挚交郑珏吧?
南宫子仪诧异道:“君上不知?”
说完他自己先笑了,“也是,君上日理万机,怎么会记得我们这些无名小卒的名字。狄氏的独子,便是郑彪的嫡子——郑珏,郑珏自小被他父母送去军中历练,如今也算是一个小小的将领,也算给狄氏争气。原本郑珏是板上钉钉的下任家主,不曾突然失踪,生死不明……哎……”
祁璟瞥了一眼坐在远处的晏止澜,晏止澜身在宫中,应该跟他一样,对此毫不知情。否则以他的性子,早去北疆寻找郑珏的下落了。不过即便他不知道,用不了多久,他也会动身去北疆的。
想到这里,祁璟莫名有些失落,自己对晏止澜怎么好都是白搭。恐怕在晏止澜的眼里,谁都比他重要。
那边南宫子仪犹在喋喋不休:“眼看着家主即任的日子快到了,要是到时候还没有郑珏的消息,恐怕这郑家家主就要易人而坐咯。”
祁璟跟狄氏相处过,知道她绝不是那种甘心服软的人,郑家家主想要换人,恐怕没那么简单。
果然,南宫子仪接着道:“这狄氏也是个心狠的主儿,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谁能想到,一向妒名在外的狄氏,竟公然宣布认下郑彪的私生子郑铮做了嫡子,并放下话说,若是家主即任那天,郑珏还没回来,郑铮便是新一任的郑家家主……”
祁璟终于看出来了,这个南宫子仪不仅为人爽朗,还是个十足十的包打听,用他上一世的话来说,就是个八卦高手啊!连别人家家主换位的来龙去脉他都能如数家珍,说个一清二楚,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想到这里,祁璟看向南宫子仪的目光便带上了几分钦佩。
南宫子仪唾沫横飞的说完,心满意足的喝了口茶,好久没有跟人这么痛快的分享自己所知道的事情了,今天一口气说出来,真是神清气爽身心舒坦!
喝完茶之后,他终于察觉到了祁璟那道略微古怪的目光,遂问道:“君上为何如此看我?”
祁璟由衷赞道:“子仪兄,好口才!”
南宫子仪谦逊道:“君上谬赞,谬赞!”
冷不防祁璟又道:“子仪兄如此博学多才,对宫中之事又知道多少?”
南宫子仪想也不想的回道:“不多不多,譬如君上是神裔血脉这件事,我也是无意中得知的。”
此话一出,周遭的空气顿时凝固了。
南宫子仪一时口快,后悔不迭,脑筋一转,装作不胜酒力的样子,扑通一声一头栽在面前的桌面上,干脆利落的闭上眼睛睡着了。
祁璟:……
大兄弟,你装也装的像一点好吗?我你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刚刚撩起眼皮子偷偷看我了!
祁璟无语半晌,将目光转向不远处的郑铮,微微皱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