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第八十片叶子（1 / 2）

“这本书的通用译名是《正义论》,作者罗尔斯是美国政治哲学家，国内提的不多，但我还是挺认同他的那套正义理论的。”

顾栩从路美南手里接过那本书,有点怀念地翻着，一边同路美南说着话：“他有一个观点,认为政府的目标应该是使社会上状况最差的人的福利最大化。这是我最认同的一点。”

路美南虽然是标准文科生，但为了写文，也算是啃过一些经济学的书（要不怎么写总裁文呢）。想了想,她问道：“为什么只管最差的那些人呢？那中间的那些呢？”

“并不是只管最差的那些人,只是主要的福利资源必须向他们倾斜。理论这种东西，做的时候可以斟酌,但说的时候都是必须武断的——如果一切都是‘反之亦然’‘当然，我们也要注意适度’‘这个事情它也是一柄双刃剑’，那还说什么观点呢？求全的不叫观点,叫什么都没说。”顾栩将书还给路美南,“但我认为他的思路是没错的。这样可以保证人们免受不利事件的冲击，尤其是极端不利事件。”

“想象一下，如果你因为意外事件一文不名了,你什么都没有了。这个时候，最低线的生存状态,就是你的生活了——你希望过什么样的生活呢？肯定还是好一些吧。至少有尊严。总而言之，在目前这个资源有限、经济总量有限的大前提下，我认为优先保障每个人的生存权才是最重要的。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观点——我不认为我个人的观点是绝对正确的,我只是相信这样做是最好的。”

“这就是你在盘古集团那样决策的原因吗？”路美南想起她实习期间赶上的那波大变了。

“怎么说到我了。”顾栩笑了起来。他现在常常笑，尤其是看到路美南的时候。

“你的一系列改革确实都是倾向于底层员工的啊……”

“也不全是，我还是资本家，我也要挣钱，只是我不相信一点草都不给就能让马儿跑。是我父亲对他们太狠了。”顾栩摇摇头，继续道，“我想我喜欢罗尔斯的理论，最根本的原因就在于，我曾经过过那样的日子，我知道如果社会没有保障的话，最差的日子会是什么样的——我当年所在的那个市，虽然有孤儿院，但当年城市本身也不富裕，能给我们的就更少了。我常常在想，如果我不是被选中的那个，甚至于，我连进孤儿院的运气也没有，那么，我现在会是怎样的存在呢？当然，我运气很好，世界上也没有如果。可是我总是控制不住地去想。”顾栩自嘲地笑了笑：“好运让人开心，也让人恐惧。那不是实力，不是只要你努力就可以得到的东西，那是命运。命运是最无常的东西了。你总要有些准备，总要去考虑万一的情况。这就是我想的。”

“我不会让你遇到万一的，”路美南很坚定地说，“我会保护你的。”

顾栩笑了，带着一点高兴的无奈。他走过来，揉了揉路美南的头发：“好了，我要去做饭了。你随便转，我的家就是你的家，你随便去哪里都可以。如果腻的话，客厅的电视柜里面有一台连好的游戏机，可以玩玩，还……”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你快去做饭吧！”眼看着顾栩又要开启操心老妈模式，路美南赶快将他推走，“总裁大厨快做饭吧，我肚子都叫了！”

“客厅还有电脑！也在电视机旁边放着！”

路美南直接把书房的门关了。这下终于清静了。

靠着门，路美南低着头，看了好长的地板砖，然后揉了揉眼睛。她翻开手中一直捏着的《正义论》，慢慢地翻开，看着上面的英文铅字，也看着旁边的英文笔记。

她在英国生活了那么多年，看英文自然没有问题。但她也不是为了读书。老实说，这一刻，她什么都看不进去。

要不是顾栩及时离开去做饭，她真的有点担心自己控制不住情绪。

路美南又揉了揉眼睛。

这个人，说话总是轻描淡写的，好像那些事情都是和他无关的事罢了——但是语气是欺骗不了人的。她能够听得出来。

这或许就是顾栩总给她一种很紧绷着的感觉的原因吧。他总是很焦虑。别人在得到一件东西的时候，总是会想着要怎么快乐地享受它。而他，要么想着怎么拒绝它，要么想着一旦失去了他该怎么办。他好像笃信所有的美好都会离他而去，而他最后会一无所有。他所有的淡漠、拒绝、无情，都是在为了最后的离别做准备。

当然人生的归宿无非就是死亡，但像顾栩这般向死而生的却真的很少。莫子谦就不会这样想，顾鑫也不会。天生就幸运的人是不会感受到幸运的感觉的。

以前的路美南不明白顾栩焦虑的原因，但随着了解的增加，她现在逐渐有些明白了。

“美南，”外面顾栩的声音传了进来，“晚上吃面条可以吗？”

“没问题！你做什么都行！”路美南应了一声。

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听。那种感觉，就像是冬天装进了热水袋的热水一样，热水本身是会烫伤人的，但如果装进了热水袋，那就是最温暖的存在了。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因为自己经受过，所以不希望别人也和过去的自己一样痛苦。这样的人，应该算得上是温柔了吧？

晃晃脑袋，不想让情绪这么伤感，路美南开始在书架上翻找，想找本现在看得进去的书。但顾栩的书偏向历史政经，文学的书也比较严肃，找来找去也没有头绪。

正想着要不算了，不如出去陪顾栩一起做饭的时候，忽然路美南听到一声爆炸的响声，紧接着就是那浓烈的烧焦味，吓得路美南立刻把门打开：“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

一片狼藉的厨房，顾栩满脸都是黑灰。他面前的微波炉烤箱还在持续往外蹦着栗子壳和陶瓷片，像是利嘴子吃瓜子一样，蹦蹦往外吐，而他旁边的液化炉子，火舌已经将面条连水完全吞噬，水咕嘟出的泡沫漫出来，眼看着就要溢到正拿着锅铲手足无措的顾栩身上了……

嘶！

路美南一个箭步冲过去，拧开之前在路上买的矿泉水就朝火扑过去，然后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将顾栩往后拉，同时飞快地关上了液化炉，并在栗子炸弹快将两人砸伤之前，将手伸向了微波炉背后的插头。

蹦、蹦、蹦……擦！

微波炉用尽最后的气力吐完了最后一个栗子与最后一片碎瓷刀片，终于不甘心地趴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