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第116章（修） 魔界之物（2 / 2）

可“敢”字的声音还没落下?，同颐长老?已打住了话头?，愕然?看着自己的心口。“当年我被碎绮刺穿的，便是此处。”君云霄说这?话的时候，眉间神?色都未曾动?一下?，好?像她在回忆从前，而?不是一剑搅碎昆仑派辈分最高的长老?的内府。

凌霄剑缓缓转动?，一缕缕光从同颐长老?心口迸出，君云霄还好?声好?气地问了一句：“我敢还是不敢，现在，同颐长老?没有疑问了吧？”

“你……”同颐长老?只说了一个字，保持着难以置信的表情，瞬间随风消散。

这?一剑挥得轻巧，收得及时，举手投足间风轻云淡。可不光是昆仑弟子，就连魔族，也不禁心神?剧震。

——君云霄她，居然?真的……真的说杀，就把昆仑派的长老?杀了！

不，她此前连自己的师尊、昆仑破云君都亲手捅碎内府，这?世间哪还有什么是她不敢杀的？

“我说了，我向来有仇报仇。”君云霄笑了一下?，眉目忽然?温和了下?来，柔声道：“你说是不是，守贞师妹？”

就站在她附近的守贞，登时浑身一震，脸白如雪。

从魔族入侵、君云霄自“入魔”状态挣脱出来，昆仑派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君云霄和魔族身上。众弟子被君云霄激励着，执剑、迎敌，浴血奋战，亲眼看到君云霄以睥睨姿态，外御强敌，内惩掌门与长老?们，心潮澎湃不已。

直到此时，众人才发?现，守贞竟然?一直站在祖师雕像附近，既不做声也没有出战。

这?……众弟子心中?咯噔一下?，涌上不安的预感?。

太突兀了，太不正常了。

君云霄来到修界四百余年，亲友并不多。小辈中?只有唐静秋三人，同辈中?以关系亲疏来论，守贞绝对排在第?一位的，而?后才是守甯、守锋、守瑾等等。

当年君云霄与唐静秋在外门的修道院传剑堂修习剑法时，是守贞最先对她们表示了友好?，一路照拂她们的。

如今大敌当前，君云霄号令整个昆仑派，别说唐静秋、静溪、静山三人身先士卒，就连一向跟君云霄有嫌隙的明辞和守微都摒弃私嫌，共同对敌。戒律峰上下?对君云霄恨之入骨，路上见了都得掉头?避开，但?到了如此门派存亡之际，也暂时放下?了一切，随之作战了。

可守贞呢？

她是将传剑峰的精英，此刻所有传剑峰剑修都已御剑升空，协同作战，守贞为何?还留在地面，一动?不动?？

一时不知多少疑惑的目光聚集而?来，守贞脸色越发?白了。她十分灿烂地笑了一下?，颇为无?奈地问道：“怎么？君师姐，难道当年之事，也有我的一份么？”

这?话问得巧妙，一下?子叫年长的弟子们想起了。

当年先是破云君杀妻证道、前任掌门同尘陨落，次年才是守贞拜入门派。别说守贞一个入门时资质只是外门的弟子，就按照时间顺序，她也不可能参与昔年杀妻证道之事。

她说得柔婉，君云霄也回得温柔：“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想问，守贞师妹，咱们不是数百年好?友么？为何?今日人人听从我的号令，唯有你置身事外？你不愿帮我了么？”

“我……”守贞心情实在慌乱得很，心中?冒起无?数的回答，却又觉得以君云霄的心思缜密，每一个回答都会被她拆穿。

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君云霄却笑得更温柔了，她对守贞摇了摇头?，似是无?限宽容的样子。转过头?，君云霄忽然?将矛头?对准了守贞身后的清固长老?。

“传剑长老?，在你死之前，我有几句话想问。”

半空中?昆仑弟子与魔族的厮杀无?休无?止，刀光剑影交织，杀喊声震天。君云霄却完全?没当回事，一边操纵着本命灵剑，以剑光援助回护着作战的弟子们，一边含笑看着清固剑尊，闲聊一般。

“当然?，我知晓传剑长老?的脾气。若是不愿回答，我给你个痛快。”

清固剑尊心中?本来有无?数念头?，有不屑，有慌乱，此刻全?都化作了渐渐升起的恍然?大悟和疲惫。

他连君云霄嚣张的语气都不管了，只默然?站在那里。

莫名地，仿佛蒙上了一层灰。

如今昆仑派清字辈弟子不多，满打满算，除了掌门跟四位长老?，只剩一个穆清洲。因为担任了长老?、掌门的职位，要持重。更因为其中?大多数晋升出窍期时便已是寿元末期，难掩苍老?之态。无?论是清虚还是清纭，都是白发?苍苍的老?者模样。

唯有他清固，千岁左右便为分神?期剑尊，寿元三千岁，保持着年轻俊朗的模样。

清固剑尊也一向以此为荣，无?一时一刻不注意仪容。五大长老?中?，唯有他长发?如墨，白衣浅蓝纹样，衣裾上缀着长长的流苏珍珠，仿如云端仙人。

这?是他身为昆仑派顶尖剑修的矜骄和资本，每次顶着这?副年轻的皮囊与其他长老?站在一起，听白发?苍苍的清纭等人唤他“师兄”，清固剑尊便感?到莫大的满足。

但?此时此刻，清楚剑尊脸上一片灰败之色，短短半天之内，便好?似苍老?了一千多岁，到了寿元尽头?，行将就木。

他神?情木然?地听着君云霄的话，既不回答，也不拒绝，一声不作，整个人像丢了魂似的。

君云霄也不计较，依旧语气温和：“当年在停云居发?生的事，我已通过记忆重回看到了。清固长老?，我想问你，拘魂符、魅魔迷阵、蜃影，都是谁交给同尘的？”

“拘魂符、魅魔迷阵、蜃影”三个词，好?像她刚刚发?出的三道剑光，捅进了清固剑尊心里。

清固剑尊的脸色一下?子全?都白了，他站在那里片刻，垂着双手——既没有握紧成拳，也没有拈诀握剑，只是无?力地垂着。

那一刻，漫天的刀光剑影好?像都远去了，世间一片寂静，唯有良心的叩击，响在耳边。

他嘴唇动?了一下?，说：“是我。”

此言一出，四周登时响起一片惊叫：“什么？！”

守贞更是睁大了眼睛，眼中?飞快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的神?色。

清纭长老?艰难地架住一个元婴期魔修的长刀，青色的灵剑一寸寸地将缭绕着黑色天魔气的长刀推回去。清纭长老?双手颤抖，不知道是力不从心，还是被吓住了。

“师兄！你……不可能！”

这?是他们从小备受赞赏与期许的师兄，是清字辈的楷模，是前任掌门同尘钦点的传剑长老?。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那些东西？

守微第?一个忍不了：“拘魂符、魅魔迷阵、蜃影，这?三种都是魔界之物！”

他为妖族，幼年时流离失所于魔界与修界，深知魔族是如何?煽动?修士猎杀妖族，获取妖骨、妖丹。后来他拜入昆仑派，常年与明辞在外调查魔修，对魔族的种种手法更是清楚。

“清固长老?，你可真好?啊！”他咬牙切齿地骂道，“当日之事，我虽不如云霄剑主亲眼目睹，也猜得出来。倘若不是用了卑鄙手段，以破云君大乘期剑修的修为，便是同尘掌门与五大长老?联手，也动?不了云卿姑娘半分，更毋论当着破云君的面杀了云卿，将破云君逼疯！”

他这?么一说，周遭的昆仑弟子们也明白过来了。旁的他们不知道，魅魔迷阵跟蜃影是什么东西、有什么作用，昔年参加过未央城之战的弟子，还有谁不明白？

“原来昔年破云君是被魔族的乌糟手段害了……”

“难怪破云君一直心中?愧疚，甚至由此滋生心魔。”

“倘若没有昔年之事……”

众弟子中?不少都听说过破云君在飞雪秘境中?的记忆，隐约知晓，当年破云君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才下?凡历劫的。依照传言所说，破云君本就打算将历劫之妻带回昆仑派。

倘若一切如破云君所预想，他下?凡历劫，顺利归来，晋升渡劫期。不会有愧疚，也没有心魔，更不会发?生如今被杀师证道之事，他也就不会陨落。

云卿也会因此被带回昆仑派，成为破云君的弟子，以云卿的资质，成为绝代剑修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届时她与破云君必能成就一段师徒佳话，双双成为绝顶剑修。

有破云君师徒在，昆仑派傲视三界，魔界岂敢侵犯？便是魔界胆敢，便是再来十倍的魔族，昆仑派又岂会放在眼里？

可惜，一切没有“倘若”，也没有“如果”。

同尘掌门的独断专行，破云君的不顾一切，还有……清固剑尊那三份魔界大礼，共同酿成了大祸，造就今日不可挽回的结局。

“原来……”半空中?不知是谁在喃喃，“四百余年前，便有门人与魔族勾结……那么昔年同尘掌门的种种行差踏错，背后真的没有魔族的手笔么？”

同尘掌门固然?刚愎自用，那么，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倘若没有拘魂符、魅魔迷阵、蜃影这?三份魔界大礼，同尘掌门真的能杀了云卿，伪造破云君杀妻证道之象，连天道都欺瞒了去？

“呵……”离契恰在此时，发?出一声低低的、暧昧不明的笑声。

这?笑声仿佛承认了什么，众弟子瞬间愤怒不已，半空中?的剑光再度暴涨。也在此时，清固长老?再次开口了。

“是我。”他重复一句，好?像终于回过神?来似的，忽然?笑了起来，广袖一拂，负手于后，抬起下?巴道：“都是我交给同尘的。”

传剑峰向来看不起戒律峰，觉得戒律峰不过倚仗同颐长老?的同字辈身份作威作福。昔年未央城中?爆出戒律峰剑修索取女子的丑事之后，传剑峰上下?更是引以为戒。在要求本派系弟子持身清正之外，传剑峰上下?更是拿“戒律峰上下?品行不正”为由，大做文章，无?处不嘲笑戒律峰。

他们全?都以峰主清固长老?的剑尊修为为荣，以传剑峰持身清正为傲。没想到，大敌当前之际，竟然?爆出清固长老?早已同魔界勾结之事！

传剑峰守字辈的大弟子守矩失声叫道：“长老?，为……”

“还能为什么？”清固长老?微笑着打断他的话，“同尘对待明微之事专横刚愎，不容他人质疑，杀害无?辜之人毫无?顾忌，早已是入魔之相?。本长老?心生不满，有取而?代之之意。恰好?机会来临，本长老?欲一石三鸟，同时做掉同尘、清宣、明微，届时，掌门之位不就是我的了？倘若不是明微那厮痴情太过，生了波折，昆仑紫霄令早已是本长老?囊中?之物！”

这?话完全?坐实了门派中?流传已久的隐秘传闻——

据说当年前任掌门同尘忽然?陨落，不及交代后事，是清固长老?趁机总览大权，想登上掌门之位。可惜同颐长老?很快反应过来，与之一争长短。两人明争暗斗，以致掌门之位空悬多时，最后双双妥协，推了最好?拿捏的清虚上了掌门之位。

对啊。众弟子心中?纷纷想到。倘若不是同颐长老?发?难，掌门之位，确实应该是清固剑尊的囊中?之物。

可他为了掌门之位，就要害了破云君？以致酿成今日大祸？

“清固！”半空中?已有弟子怒急攻心，抛下?尊称，直呼其名，“你这?个权欲熏心的奸贼！你害了昆仑派！你是昆仑派的千古罪人，你活该……”

“坚守剑阵。”君云霄不轻不重地打断了话。

她才是整个事件中?最无?辜的受害者，却意外地最冷静。看向清固剑尊时，君云霄的目光中?一点愤怒也没有，只追问道：“那么，清固剑尊，你又是从何?处得到这?三样魔界之物的？”

清固剑尊冷笑：“明微能瞒住修界去了余恨城，本尊想拿到魔界之物，又有何?难？”

“是不难。”君云霄点头?，“只是清固剑尊，你实在不擅长法术，恐怕不知道，当年那个迷阵，虽说阵主是同尘，但?阵法来自魔界。同尘当时不过是暗生心魔而?已，并未完全?堕/落为真魔，他没有魔气，是不能完全?驱动?阵法的。那阵法必得有魔族暗中?支持，才可欺瞒过大乘期修为的明微。”

她提到当年之事，提到明微，语气竟然?丝毫不变。只听得众弟子佩服不已，这?份道心之坚定，其他人望尘莫及。

“明微当年破阵，不仅仅是同尘受了重伤，那暗中?的支撑之人，也心脉受损。若是我估计不错，这?些年来，她的修为会停滞很久，常有心悸之症。”

她每说一分，清固剑尊的脸就又白一分。

而?君云霄眼中?的笑意越发?盈盈：“清固剑尊或许不知道，仙魔之分不仅仅在于出身和修行之法，更在于神?魂，在于命途中?是否沾染无?辜之人的血，是否身带罪孽。这?并非是痛改前非就能消除的，更非夺舍能躲过。你说，若是那人不知这?点，更不知自己心脉受损，反而?心生巧计，藏身于昆仑派，跟着昆仑派修仙，会如何?呢？”

清固剑尊脱口而?出：“会如何?？”

“魔身夺舍，吸收灵气修仙，神?魂之内的魔性与灵气冲撞，本就容易损伤心脉。事到如今，满打满算，那人在昆仑派至少已经活了四百年，必定是元婴期以上的修为。恐怕……”

君云霄满是叹息，偏又不说下?去，悬悬地停在此处，将多少人的心都高高提起，只等着她继续这?个“恐怕”。

而?她居然?话锋一转，道：“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害了守嵘的那个魔族，到底是从哪来的。且不论昆仑派守卫何?等严密，便就是昆仑派中?的充沛灵气，也能将魔族灼烧得半死。那个魔族，究竟是如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对守嵘下?符咒，又全?须全?尾地隐藏行迹，从此消失无?踪呢？”

“守嵘”这?个名字虽然?在弟子录中?被除籍，但?四百余年来，一直在众门人口耳中?相?传。

就连新入门的弟子都知道，昔年君云霄与守嵘剑君首徒季静亦同时拜入昆仑派。季静亦居心叵测，陷害君云霄，欲除掉劲敌，不想反而?阴谋败露。守嵘剑君为了自保，不得不亲手杀了自己的弟子。

此后多年，守嵘剑君一直怀恨于心。在君云霄度过了三天的秘境试炼，又刚刚处于晋升金丹期、内府虚弱之时，守嵘剑君冷不防向君云霄挑战，意图杀了君云霄报仇。没想到比试最后，死的反而?是守嵘剑君。

当日，济灵峰弟子检查过，守嵘剑君是怒急攻心，灵气疾走，将自己的心脉震碎而?死的。

可君云霄如今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当年之事，还另有隐情？

别人尚可，守嵘剑君的师父明骞剑君当即红了眼，声嘶力竭地质问道：“什么魔族？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