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打破的声音是pop!-03(1 / 2)
皮鞋跟轻叩大理石板地,声源与刚才的嗤笑同处。
择明犹豫着,没起身。
“愚蠢可笑。”
毫无疑问,这是男性的嗓音。
年轻,但不稚嫩,骄纵却不参杂厌弃。他也不是目前为止择明知晓的任何一人,不存在系统Z提供的数据,亦是‘莱特·莱恩’应有的记忆中。
择明手搭上钢琴琴盖。
“如果是我无礼,打扰您的清净。我这就······”
男人于暗处走向银色光流,苍白肌肤恍若自行生光,作为油画底布描摹胜似玫瑰的面容。他的美艳,如一把凌厉冷酷的刀,笔直刺入注视者眼中。从此以往,心间只有他。
不满择明关合琴盖的动作,他亮出背在身后的手。
细长教鞭往琴上一挥,随性披散的黑发于耳侧落下一缕。
“我原以为你蠢已经是极限,没曾想阁下记性差得竟也不分伯仲?那贱女人说了,这间房以后就是给你练琴用的。现在,坐下,从D调练习曲开始。”
他以严师口吻命令,学生却盯着他不着痕迹走神。
择明可不记得,有谁说过会冒出一个‘精灵教师’来帮他复健。
择明:“先生。”
男人不给反应时间,执鞭又是一敲,离他右手仅两公分。砸在高音区,音符连片尖叫。
“现在,马上开始。除非你还想让你这手再多一道伤。”
说这话的他包裹在华丽典雅的黑礼服中,真是一个残暴又傲慢的君王,不容任何质疑和忤逆。
仅限于钢琴世界。
面对能称霍夫人为‘那个贱女人’的神秘钢琴教师,择明别无他选,回归原位。
只不过这次,他特地拆掉那层纱布。
练习曲很短,堪堪两分钟的重复段。仅需右手移动在较小范围内,佐以左手和声,因此音律并不算优美动听,只能说是一段旋律。
暴|君教师抿唇不语,手指画圈转动着,示意重复弹奏。
择明沉默照做。
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同样的两分钟曲目如机械循环播放,如海潮涌向琴房四角,拍打花色墙纸又逐一涌回,永不止歇。
男人没说停,他便像没有知觉,操纵酸痛无力的右手游走黑白琴键之上。汗水早已浸透那件借来的深蓝外套。
“啧。”
失望的啧嘴声为琴声按下暂停键。
男人却只收起折叠教鞭。
“明天你不用来了。”
转身离去,动作毫不拖泥带水。他危险的注视,与兴趣一起彻底丧失。因为他已亲自验证,那只曾能用琴音撩动心弦,触及灵魂的手,没有再复原的可能。
尽管几十遍的弹奏下来,音准力度都有所恢复。
【系统Z:主人,您现在要怎么做留住他】
择明视线紧随对方肩垫上闪动的碎光,听见系统声音,颇为惊讶。
【我在想,你是不是被我的琴声折服了才一直不理我。比起莱特·莱恩,我自认我的水平不差,就是这位老师实在严苛】
【系统Z:我是否该告诉您,您的弹奏其实很一般,表现力也是】
调侃反被系统无情点评,择明心里笑了笑。
目送那道身影没入黑暗,择明如愿关起琴盖,举起双手舒展身躯。
他的右臂依然比左边矮几公分,抬不上去。
【系统Z:您就这样离开了?】
“你也听到了,我明天起就不用来了。”择明惋惜打量着四周,“只是浪费了霍夫人的好意。她急切奉上的礼物,恐怕并不合对方心意。”
【系统Z:您的意思是?】
“嘘——这是秘密。不可说。”择明食指抵在唇前,煞有介事噤声。
回程无人领路,他自行绕道,穿过主楼旁的花园迷宫。
这是霍昭龙第三任妻子留下的。玫瑰花和紫罗兰,她两种最爱的花卉与矮树构成壮观的圆型迷宫。
可在工程彻底完成,绿色覆盖半片园地前,她就于一场画展被暗杀在汽车里。
过去被一些男仆人恶意追逐喊打,莱特最喜欢往迷宫里躲。
乌云飘荡,藏起月色指引。迷宫深处泛起点点橘光,吸引了择明的注意。
他没放轻脚步,更没绕近道。故意留出恰当时间,好让谁抢在他现身前逃之夭夭。
迷宫圆心是座花亭,一盏煤油灯火苗正旺,安放在石椅上。一并留下的还有散乱的炭笔稿纸,空荡荡的画架。
看来逃跑的人,只来得及带走自己未完成的画作。
路线未完工,眼前是三道出口。想再追上找到对方是不可能的。
这回系统Z迅速给出提示。
【系统Z:第三任霍夫人留下的男孩,二少爷霍子晏,曾几次在这撞见莱特·莱恩受仆人围殴,后来没再出现。根据目前情况分析,他应该是有意避开了。】
岂止是‘撞见’。
那模糊身影藏在迷宫绿墙后,视线多次与莱特交汇,却是无动于衷。
最近一次的相遇里,莱特不慎敲伤后脑,他忍不住在霸凌者离开后向对方求救。
影子在他眼前一来一回走动,只是为拿走落下的画板。
幼时丧母,父亲接连续娶,长姐被全家人悉心照料,最小的弟弟又有后母疼爱,自己却夹在中间既不突出,也不算多余。像面包卷夹心外的焦绒,平庸而乏味。
从童年到成年,稀缺关爱的霍子晏眷恋象征母亲的花园,反对外界乃至自身冷漠,不足为奇。
择明捻起面包碎屑,附着的碳粉很快染黑他的拇指。
“有只小鼹鼠才冒出地洞透气,就被过路旅人吓缩回去了。可怜的,担惊受怕的小东西。”他由衷感慨。
现成工具在手,他毫不客气,小做整理霸占原位。
起笔是两道倾斜直线,标记光影分区。阖眼构思数秒,勾勒出轻重有度的轮廓。
【系统Z:您在做什么】
择明:“你要学会观察,Z,思维不要太狭隘。生活中的一些浅显事,我不能总是为你解答的。”
他苦口婆心父母发言,系统Z照旧冷冰冰。
【系统Z:我是否能理解为,您现在转变了针对目标,通过以这种成功率较低的‘互留纸条’方式搭讪】
笔尖摩擦画纸簌簌作响,择明轻哼方才的钢琴旋律,左手灵巧,控笔流畅。
“我一直认为,人类家庭中排行第二的孩子是值得更多垂怜的。尤其是当另外两个还要比他出众的时候。”
“被忽视,被比较,被用作中间可上可下的调节踏板。有脾气,有诉求,但总强迫自己一再忍耐,委曲求全,成为木讷老实的代名词。”
“实际上,像布满空心洞的海绵,一点水分湿润便能使之膨大涨开,却怎么也吸不满。他们往往要比其他兄弟姐妹更沉默,却也更加激进,欲|望深重,或许······能在最后做出超乎所有人想象的事。”
喃喃自语中,择明完成一幅黑白画作。
【系统Z:我该我为我的狭隘轻视道歉,主人】
“那我接受你的道歉,Z。”
择明满意卷起画作,压在他亲自整理的稿纸之上。
“你与我还有很长一段时间需要互相指导,一起虚心学习,我很期待,你呢?”
系统没有答复。火光摇曳,煤油灯被佩戴面具的青年吹熄,留在寂静无声的迷宫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