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美人落魄第四天(1 / 2)
雨夜寂静,桌上的漏刻缓缓流动着。
这是间破庙,明亮清晰,任沿行坐在火炉旁,他暗自揣摩半晌,最终道:“二哥。”
说是二哥,其实也不然。绝愁是金墟君主挚友的孩子,排行第二,故任沿行唤他二哥。挚友早亡,任沿行记得金墟老君主带回绝愁的时候,他浑身是血。
少年蓬头垢面,褴褛的黑衣上污血横斜,被发丝遮住的眼,竟有着不该有的漂亮。
任沿行看见少年,目光顿了顿。
风流的金墟太子自然是见色起意。
宫里关于绝愁的传闻众口不一。有人说他是遭受灭门,也有人说金墟老君主倾慕绝愁母亲,所以才帮别人养孩子。
金墟老君主待绝愁确实如亲子,当时任沿行正在太傅那里学习,金墟老君主便让绝愁同他一块。绝愁初来有些放不开手脚,任沿行瞧绝愁生得好看,便缠着他在宫里玩。
任沿行记得那天下着大雪,任沿行缠着绝愁偷偷出宫去喝酒,任沿行喝地烂醉,抱着绝愁大腿乱说了通,和着醉意,他还迷迷糊糊地表明了自己爱慕的心意,绝愁怎么回应的……任沿行记不得了。
大毛和二牛在旁边也不敢出声,毕竟他们做这事确实擅作主张,谁知道他们少主……把人带回来了呢。
少主的心思,果真不可随意揣摩。
金色纹龙靴在地上轻轻拍打着,他的目光在任沿行身上游走了会儿,最后慢悠悠地收回。
论样貌身形,那人都是极好的,他眉宇之间那丝英戾格外逼人,眼眸偏长,剑眉淡薄,看着不冷也不热。
绝愁扫了大毛二牛一眼:“出去吧。”
当年同任沿行一起生活的那个少年,竟然已经长得这么大了,不仅如此,少时的懵懂竟全散去,化成了缱绻的懒意,竟一时看不透了。
大毛和二牛应声出去,离开前还不忘愤愤地恨任沿行一眼。
少时任沿行缠着绝愁,绝愁去哪他便去哪,绝愁练剑,他在旁守着送水,绝愁出宫,他便跟着,一日两人一同出游,任沿行故意崴脚,缠着绝愁背他,绝愁无奈之下只得背他,金墟街头人头攒动,谁不知这两人郎情妾意,在街头搞起了暧昧。
然而这并不是艳情的根源,能让艳情流传九州的,是绝愁离开金墟后,任沿行日日的飞鸽传书。
任沿行写信于绝愁,绝愁起初不收,任沿行便收卖绝愁附近的百姓,让人站在城墙下大声朗读,闹地无人不知。
百姓们兴趣颇高,都在想金墟太子那个风情种又看上了哪家倒霉蛋,谁知那信听着听着便变了味……
这倒霉蛋,竟是他们那敬仰的绝愁公子。
桌上白蜡照亮了整间屋子,绝愁坐于其上,观察着任沿行似在思考着什么。
“你还知道我是你二哥?”终于,他从位上站起,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任沿行记得在过去的数个日月里,绝愁虽是从外带回来的,却是金墟皇室里最为出挑,同龄子弟嫉妒他嫉妒地牙痒痒,又拿他没法。
金墟老君主极为看重他,曾多次说要将他留在身边培养,甚至有人猜测,金墟老君主很有可能传位于他。毕竟金墟老君主唯一的儿子......难当重任。
可世事无常,后来金墟边境动乱,与绛吟国纠纷不止,金墟兵力稍弱,绛吟国咄咄逼人,这个风口浪尖,人人避之不及,当年的绝愁却做出了惊人的决定,逆流而上。
他提出了去绛吟国做质子。
绝愁走后,金墟老君主每每提起他都痛心疾首,他常念叨,若是阿愁在,金墟一定不走到今天这一步。
而如今那人眉眼已长开,生地极为好看,抬眼时,又多了几丝看淡尘事的淡然。
这淡然之间,又杂了几丝孤傲,绝愁走来,忽笑:“行啊任沿行,为了魏池给北朔开门,果然是你干得出来的事。”
绝愁的名号在南边颇有一绝,爱行走江湖,所过之处,没有不对之佩服的,民间颇有一群人,嚷嚷着要跟他打出片天下。
江湖义士,眉目锋利,言语之间,总有股天道正义。
“二哥心中有大意。”任沿行束紧衣领,火光映得他手上伤口淋漓,“所以二哥救我,是想亲手了结我。”
庙内烛火燃烧的轻声此时竟分外明耳,绝愁望着任沿行,沉默。
“这又有什么意思?”半响,绝愁笑道,“我不杀你。”
“有人要保你。”绝愁不再看任沿行,伸手沏茶,“这些事一码归一码,这个托付我必须得应。只不过你的确做了错事,就算是为了你的父皇母后,还有金墟子民....”
“你就不做点什么?”
这是要保他。
大毛二牛在门外偷看地目瞪口呆,在他们惊讶间,任沿行毅然转身出了门。
然后他们看着他跪在了屋檐下。
外面依旧在下雨,任沿行什么也没有问,他跪在那里,一言不发。
是该跪。
……
雨下得滂沱,任沿行跪在屋檐下,望着眼前淋漓的大雨。
大毛和二牛正在院里四处走动,现在他们两人倒是沉默了,心里不免升起对任沿行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