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梦中梦第十七章 幻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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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的情景清晰地在张连义脑海中一幕幕快速闪过,他浑身汗湿,却又觉得屋子里像是冰窖一样寒冷。他死死盯着月光在地面上映射而成的那些窗格阴影,若有所待般一动不动。
许久。
地上的阴影果然动了起来,如烟、如雾,颤动着、漂移着、分散着、凝聚着。一个长发披散的头颅缓缓地从地面上往上升起,惨白的月光像是一层轻纱,随着头颅的上升,慢慢包裹成了一具玲珑浮凸的女子躯体,一阵凄楚的啜泣声从女子垂下的发丝间断断续续地传来,而张连义心中的绝望却如同这午夜的月色般无处不在,无所遁形。
愤怒和恐惧在张连义心里反复交织,他大张着嘴,呐喊无声;他拼命挣扎,身体却纹丝不动,甚至,他想闭上双眼也不可得——上下眼皮像是被一层透明的玻璃撑住了,他只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诡异的身影慢慢成形,然后,向他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靠近,就像是。。。。就像是一个濒死者,在只属于他自己的意象中,独自面对一步步走近的死神。
啜泣声充斥着整个房间。张连义心中的愤怒已经被迅速扩张的恐惧所淹没,他的身体不能动,但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在不停地颤抖。
女子的身影擦着床边走过,泛着白光的纱衣忽然出现了重影,然后就是,就是同样一身白衣的妻子一脸木然地出现在床前,两眼定定地望着前方的虚无。女子继续走,于是大儿子、小儿子、小女儿的身影依次出现。他们身上无一例外地披着一袭白色的长袍,眼神呆滞地望着虚无中的一个点。房间里没有风,没有一丝声音,也没有一点生命的意味。
女子走到房间中央站住,渐渐地淡化,然后消失。那里出现了一张小小的饭桌,五个马扎,房间里忽然变得热闹起来,妻子儿女身上的长袍忽然间就变成了日常的衣服,孩子们蹦蹦跳跳地走过去坐下,妻子则娴熟地开始盛粥、端上一大盆猪肉白菜炖粉条,然后笑吟吟地回头招呼:“他爹,别睡了,快吃饭!”
像是忽然间就回到了三年之前,张连义很自然地起身下床走到饭桌前坐下,伸手去接妻子递过来的筷子。然而就在这一瞬间,眼前的妻子儿女已经变了模样:大儿子头顶血肉模糊,正用一种仇恨的目光紧盯着他,小儿子手里拿着玩具弓箭,用一种猎手的眼神望着自己的妹妹,而小女儿喉头则插着一支高粱杆做成的箭,小脸上是一抹濒死的凄艳。妻子则正用一种威胁的眼神望着他,嘴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就仿佛是一个个刺骨冰凉的冰疙瘩:“他爹,你愿意这是梦吗?还是想让这一切变成真的?!”
窗外,一声鸡唱倏然传来,眼前的一切突然间消失了。
天,亮了吗?张连义又一次从梦中醒来。
十八幻空
“他爹,你这是怎么了?快醒醒!快醒醒!”
妻子带着哭腔的声音似乎是从极为遥远的地方隐隐传来,回音袅袅,宛若身处旷野,又像是在一个巨大的密闭空间之中。
浑身酸痛。
张连义嘴里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呻吟,一双眼皮就好像有千斤之重,他努力地睁开双眼,妻子那张被生活磨去了光泽的脸从模糊逐渐清晰,后边,则是大儿子充满了关切的眼神,还有小儿子和小女儿吮着手指不知所措的脸。
仿佛忽然间忘记了浑身的酸痛,张连义猛地一下子坐了起来,妻子和孩子们吓了一跳,急忙往后一退,大儿子的脚不小心踩在了小女儿稚嫩的小脚丫上,小姑娘尖叫一声,嘴一扁,‘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然而,向来对小女儿疼爱有加的张连义此时竟然对小姑娘的哭声置若罔闻,他用一种极度茫然的眼神四下打量着,神色间有一种掩饰不住的恐惧,而且很明显在努力躲避着老婆孩子们的脸。
他这种怪异的举动显然让家里人有些不知所措,妻子一边安抚着小闺女,一边试探着伸手去摸张连义的额头:“他爹,你不是生病了吧?”
似乎没听到妻子的话,张连义的目光依旧不停地在房间里游移,就在妻子的指尖刚一接触到他额头的那一刹那,张连义忽地神经质一样一把打开妻子的手,嘴里歇斯底里地大叫一声:“别碰我!”
说话间疯了一样推开妻子,跳下床,三步两步跑到门口,推门跑了出去。
刚刚止住哭声的小女儿被张连义的狂叫吓得浑身一哆嗦,嘴一撇,又哭了起来。
妻子有些心烦意乱,又不得不安抚孩子们:“别怕!别怕!可能是你爹这段时间脱坯太累了,夜里睡觉魇住了,没事,他跑出去一见太阳就好了!”
说完,回头把女儿塞到大儿子怀里,然后忐忑不安地走出房门,去找这个突然疯癫了似的男人。
院子里,清晨的阳光从那棵合抱粗的梧桐树那浓密的枝叶间穿过,照得张连义身上一片斑驳,他抬头望天,眯缝着的眼睛慢慢转向远处淡蓝色的天宇,一片片轻缈的白云正悠然飘过,一丝丝饱含着花香的风钻入鼻孔,真实得就像。。。。。。就像。。。。。。他伸手在自己大腿上狠狠地拧了一把,就像这钻心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