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日后(2 / 2)
说着,将一碗热汤端上来,柔声道:“阁主这几日骨伤又犯了,喝了这个试试吧。”
柴亦枫低头一看,皱眉:“这是什么?”
寄月将药碗里的勺子搅了搅:“灵芝。”
柴亦枫皱眉:“不是叫你扫出去的么?”
寄月看着她脸色,见她虽然嘴里说着要将这东西扫出去,却并没有真的动手掀了药碗,这就知道她气消了,便笑道:“岳姑娘送来给阁主的东西,我哪儿敢扔?这好东西可是千金难求的,那孩子肯将这么好的东西送来,也是一份孝心了。”
柴亦枫冷笑:“孝心?我看这孝心对我是假的,对那奴才是真的吧!”
寄月柔声道:“阁主,这孩子自幼死了爹,跟着娘亲在大漠里流浪,那老奴固然卑贱,但是到底陪了她十余年,你虽然与她有血缘之亲,然而孩子还小,不懂事,哪儿能一时间就把你当娘一般看待了。更何况我也问了鹿姑娘,那日这孩子误闯了飞花阁,把机关都搞乱了,是被鹿姑娘吊起来拿剑指着的,这么机灵的孩子,逼急了什么胡话不说,偶尔说了那么一两句不是人话的,阁主念着她年纪小,别和她置气了。”
柴亦枫看着那药碗良久,叹息一声:“罢了,你把药送去吧。”
寄月道:“阁中不是没有药了么,要现在炼么?”
柴亦枫站起身,将那药碗推到一边,低声道:“早炼好了,送去吧。”
寄月闻言笑了,忙将药碗放下,走到那柜子前,果然见一盒崭新的百花丸已经炼出来了,取了一瓶笑道:“我就知道阁主还是舍不得那孩子伤心的,我这就送去,阁主千万记得喝药。”
柴亦枫淡淡点头,将袍子拥紧了,复又坐下。
她伸出手,轻轻推开一角窗户,只见风雪从窗缝中呼啸着涌进来,不觉打了一个寒战。
怎的已经是春天了,却下起雪来了?
柴亦枫又将窗户推开了一点,低头望向飞花阁下的那一弯溪水,见那盛开的桃花被风雪侵蚀,花瓣散落了一地,甚是凄惨的模样。
这风雪来的不是时候,可怜这一林子花树了。
柴亦枫复又坐下,将那带着余温的药碗端起来,缓缓地啜饮着,觉得一种淡淡的苦涩味在嘴里蔓延开来。
她又想起那个孩子,红头发的,小小的,长着一张和月成一样的漂亮脸蛋,只是月成自由听话又乖巧,这孩子却不一样,她倔着,狠着,狡猾而又机灵,让人不知道该恨还是该爱。
月成怎么会有这么乖戾的孩子呢,定是她没主见,将孩子宠坏了……
不知不觉,那一碗药已经见了底了,温热的液体流进胃里,一阵温暖。
或许应该对那个孩子好一点?
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最爱美吧?她记得阁中还有当年月成喜欢的缎子,想要扔了又舍不得,一直留到那缎子过了时,如今,又已经再度流行起来,无痕常穿红色,大约那些会喜欢那些样式。
不知不觉,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月成的孩子也这样大了。
明年元宵的时候,带无痕去看花灯吧?月成小时候最喜欢桃花镇的灯谜,无痕在西域漂了十数年,应该对这些东西新奇得很。
柴亦枫想着不由嘴角露出了一丝柔和的笑,低头看着那个药碗。
无痕要是不那么倔就好了,像微儿一样,或是像月成小时候一样,乖巧一些,听话一些,那或许……
她正想着,忽得听见有脚步声传来,看向前方,见寄月脸色苍白地匆匆走过去,便扬声将她叫住:“你怎么了?药送去了么?”
寄月猛地站住,似是被吓了一跳,小声道:“送……送去了。”
柴亦枫很少见她这幅模样,一时间起了疑心,逼问:“怎么了?”
寄月倒退一步,好像是有点害怕:“阁主,我行路累了,先走了……”
她说着匆匆忙忙就往一边走,被柴亦枫猛的一把扯住,厉声问:“我问你怎么了!”
寄月一慌,袖子里掉出一个盒子来,那盒子落在地上发出空洞的咣当一声响。寄月见掩盖不住了,抬眼怯怯看着柴亦枫,支吾一声,只得颤声道:“奴婢送药去,岳、岳姑娘说,要把这个带给阁主……”
她说着,忽的扑通一声跪下,哭道:“阁主,奴婢知错了,求阁主饶了奴婢吧!”
柴亦枫看着那个盒子。
是一个黑色的木质盒子,个头不怎么大,方方正正菱角锐利,盒子上面刻着火焰的纹路,那金色纹路从烈焰之中蔓延出来,一路盘旋包围着黑色的木盒。
是赤焰宫的东西。
柴亦枫弯下腰,将那盒子打开来,一阵熟悉的清淡花香扑面而来。
里面装着的,正是她派人送去的药。
瓶子已经被人摔得粉碎了。
盒子里布满了瓷瓶碎裂的碎片,一粒圆润的百花丸沾染了尘土,正安然无恙地躺在那里。
柴亦枫没有生气,她只是垂头看着那碎裂成片的残骸,心里想着,完完整整地送出去,可惜残缺不全地回来了。她手一歪,那药丸和着碎片一同从盒子里倾倒在地上。
柴亦枫只觉得自己的声音冰冷如同埋在雪中的利刃,将自己的喉咙割得发痛:“她还说什么?”
寄月跪下去,额头抵在地上,哭道:“岳姑娘说,犹如此瓶……”
柴亦枫将盒子扔在地上,发出咣当一声响,疲惫道:“什么东西犹如此瓶?”
风雪从窗外灌进来,绕过飞花阁里的重重房梁,发出阵阵空洞的呜咽声。
她没得到答案。
柴亦枫缓步往窗前走,看着窗外飞舞的雪花,又看着溪畔被雪吹得凋零了的花树。
这场风雪来得不巧。
明年是看不到花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