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黄梨棋子(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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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骓今天心情很好,天气也应景儿得好,经过半个多月弼针拔血和各种难吃药材的折磨,他的脸总算能见人了,不知道师父当天是怎么收拾的侍炎那群人,半个月间竟没有一个追兵追上来。但是为防夜长梦多,余骓还是决定躲着他们,搬家回杨柳镇。
其实搬家也没什么可搬的,就一头骡子,生活用品很简单,拾掇到车上驮回去就行了。
一切收拾妥当,余骓坐在驾车的位置,肩膀上坐着乌黑发亮的木头人师父,赵延卿坐在车厢里,然后他们就准备出发了。赵延卿也问过余骓他师父去哪儿了,余骓自然说回琴里去了,他可不想让师父的行踪再暴-露一次。
“那你肩膀上坐着的是什么?”
余骓笑嘻嘻地把玉归年拿下来捧在手里,摸着木头人光滑的脊背说:“师父做给我的玩偶,我要随身带着。”
赵延卿失笑摇头:“你都多大了……”
在赵延卿看不见的地方,余骓被“玩偶”狠狠打了脑袋。
骡车缓缓驶上大路,只不过这一路上余骓总记着自己仿佛有点事好像还没处理,但是到底是什么呢……
“怎么了?”
玉归年转着头看了余骓一眼,后者挠挠头:“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事……算了,想起来再说吧。”
骡车已经行到城门口,他无意间瞥见守城门的卫兵,脑中灵光一现:“啊!我记起来了!忘了跟金封道别!”
赵延卿与金封没有过接触,没什么反应,玉归年皱皱眉,不痛不痒地提醒他一句:“与友人道别是应有的礼数。”
只是他们已经到城门了,庆华府位于城中心地带,路途太远,更何况就算他去了,金封也不一定在家。余骓抓抓头,从身上撕下一截白色的中衣,从箱子里翻出那块剩下的墨,把墨舔舔湿了,就在布上面写——
“我回杨柳镇了。
余骓。”
他写完后跳下骡车,见墙根底下有些乞丐,三三两两地互相枕着,闭着眼伸着腿睡觉,有听到脚步声的掀开眼皮看一眼,却也懒得搭理,只有一个小孩子跑过来跪着乞饭食。
余骓笑眯眯地从怀中掏出两块大洋,连着那块破布一起放在小乞丐脏兮兮的小手心里:“帮我去庆华府金宅送个信,知道在哪儿吗?信送到这钱就是你的了。信别丢了啊,你没送到的话我可是知道的。”
小乞丐也许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两只眼睁得老大,忙不迭地点头:“大爷您放心,不认识路我也给您打听出来,就算是把我自己丢了,也定不会把信给丢了!”
余骓心想,嚯,这小子嘴皮子挺利索,就又拍拍他的脑袋说,去吧。
其他的乞丐没想到余骓穿得不怎么出众,出手却这么大方,就围过来想抢生意。小乞丐哪里肯,撒丫子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余骓没再管他们,驮着师父跳上骡车,一甩鞭子,骡车缓缓向前。
很快出了城门,玉归年突然在余骓耳边轻声说:“你可能会害了他。”
余骓正扬着鞭子往骡子身上抽,闻言愣了愣,他下意识将脸侧着做出倾听的姿势。
玉归年见他脸上满是疑惑,又解释说:“那孩子就算能把信送到,也保不住这笔钱,反倒会令觊觎财物的人对他下杀手。”
余骓听明白了,心里却没什么波动,倒是产生了某些怪异的想法——师父缩进木头人里以后,好像好说话了很多,平时他都不跟自己解释人情世故这方面的东西,今天竟然多话起来?
玉归年看着余骓不但没反省自己,反倒表现得很开心,顿时冷下脸,伸出一条胳膊一巴掌打在余骓脸上。他现在的木头巴掌虽然小,力道倒是不小,把余骓的脸都拍偏了。
余骓委屈地捂着脸小声叫道:“师父!干嘛打我……”
“逆徒!”
玉归年骂完余骓就从他肩膀上跳下去,自己哒哒地跑到一边坐着,也不看他,仿佛在生闷气。余骓见小小的师父冷着脸盘膝坐在角落里,越发确定了刚刚的猜想——师父好像,随着身体变小,行为上也有点变化。
只不过想归想,他可不敢说出来。余骓讨好地把玉归年从角落捧起来:“师父……您别生气啊,其实不一定,我觉得那个小孩挺机灵的,真碰上你说那种人,也不一定会吃亏的。”
玉归年不想让余骓捧着他,但是大庭广众地从容器中脱离出来也不是明智之举,干脆闭上眼不看这逆徒,直到出了城。
他们三人坐着骡车行了三天三夜才到达杨柳镇,路上风餐露宿自不必提,没有玉归年给他们做饭,余骓的伙食质量又下降到原来的猪食水平,经常是水煮白面干饼对付过去。
此次回程余骓明显感觉到与来时不同,如今路上竟也有逃荒避难的难民。骡车行到一处荒凉的山坳时,他们遇上了一对形容狼狈的母女,风尘仆仆,脸上还擦着黑灰,想是用来遮掩容貌的。那两人看见余骓也不敢上前,更不敢打招呼,只迅速从他面前逃走了,不知道她们要逃到哪里去。
余骓赶紧跳下车朝她俩喊道:“哎!大姐,你们从哪里来啊!是杨柳镇吗?!”
对方反倒跑得更快,回头朝余骓喊了句什么他也没听懂,口音听着不是本地人,余骓挠挠头,稍微放心了一些——杨柳镇应该没打仗打成这样子吧。
他本以为即使是战乱年代,战火也影响不到这种地处山河间的城镇——在岳城中每日见到的都是朴素却安宁的百姓生活,余骓甚至被这安宁的表象蒙蔽双眼,走出来了才发现,战争就是战争,战火之中,躲到哪里都不能得到永久的安宁。
他一路上有些担心余骓在杨柳镇的状况,进了镇子才发现,街上虽然萧条了一些,倒还没有什么硝烟的味道,只不过他家房子地处偏远,而且这么久不用,想必早就被灰尘覆盖,余骓可不想让师父住进那种房子里。
他稍微考虑片刻,便调转骡车往孔大方家方向去了。
且说孔大方这人,虽然为人瑕疵颇多,对家人却很好。如今他老婆怀胎将近六个月,行动起来渐渐不便,孔大方干脆常住在家里。总之他开的古董店吃老主顾的时候更多,店里倒是不会总有人来,孔大方就暂时放下古董店的生意,在家专心照顾老婆孩子。他如今就是个全职保姆。
但是余骓的到来并不在孔大方计划范围内,他也不想给余骓做保姆,更何况余骓如今身边还多出一个人,孔大方心里脸上都在嫌余骓烦。
不过余骓脸皮够厚,孔大方要撵他他都能装听不见。
孔大方老婆闺名杜月娥,最近因为怀了孩子,身材仿佛又丰润了些。她年近五十还能再怀上一胎,提到孩子时脸上除了喜悦还带出一点羞赧。余骓看不懂人脸色,杜月娥挺着肚子出来迎客,他就一个劲儿给人家道喜,嫂子长嫂子短地夸赞,半句不离她刚怀上这个,将杜月娥夸得直捶他。
“个没娶妻的毛头小子,张嘴闭嘴都说妇人家的孕事,也不知道害臊!”
孔大方在旁边嘿嘿笑着插嘴:“他知道什么害臊,他脸皮比树皮厚。不过你可别说,指不定这次回来就要有喜事了。是不是啊余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