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1.第431章 大傩之仪(2 / 2)
“司徒公要防人后有人啊。”司马子如笑道。“真巧遇也,司徒公踩到老夫也不是第一次了。”
侯景笑道,“阿勒泰之过失也,司马仆射勿怪。仆射总在人后,又奈何?”不等司马子如辩驳,侯景又笑道,“见遵业兄格外亲切。阿勒泰久不见高王,原以为必能于邺都相会,没想到高王病重不至,令人唏嘘。”他那神态就好像很快就要落下泪来。“遵业兄是高王挚友故旧,在阿勒泰心里见遵业兄如见高王。”他一把扯住了司马子如,扯起他的大袖掩面拭泪。
司马子如反一把将侯景扯住拖到了人群后面,一副讶然失笑的样子,“司徒所言,为何我一点不知?高王在玉壁中箭不假,但伤在足,不便行动。天子恐晋阳到邺城路途遥远,于高王足伤有碍,因此特命高王等伤好再入邺朝觐。天子的恩宠,难道高王坚辞不受?不知司徒何来如此猜疑?要是让大将军知道,岂不要不快?”
司马子如一向擅言辞,把侯景问得目瞪口呆。反是他成了传流言之人,更被司马子如放到了有意和大将军做对的名义之下。侯景真是恨在心头,表面上又不得不破啼为笑。
“遵业兄真是妙人也。”侯景再次扯着司马子如的大袖又擦了一次鼻涕口水,大笑道,“解了阿勒泰心中之惑,如此便可无忧矣。”他擦够了,收了笑,又盯着司马子如很认真地再问道,“高王真无恙乎?”
司马子如一副不屑再答的样子,“皇后有孕,听说娄夫人要入宫陪伴皇后。这么大的喜事,高王岂能不来?君不知太保孙腾已赴晋阳?便是天子诏命其去晋阳见机行事。若是高王的足伤稍有所愈便要护送高王来邺城。”
司马子如说得云里雾里,侯景也听得将信将疑。但他忽然想到,若论亲近关系,司马子如比起孙腾来更得高欢亲近。高欢若真有性命之虞,岂能不召唤司马子如去晋阳?
此外,不只是世子高澄,连太原公高洋这个闲人也并没有去晋阳。也许高欢真的无大碍?他先暂时松了口气。
那边典仪已尽。扮演方相氏之人走上前来,将手里的戈与盾交与宦官接了,又在宦官的辅助下费力地将头上的面具摘解下来。那惨白的一张假面摘掉,原来是黄门侍郎崔季舒。
面具去掉,他原本只用一只银簪挽着的发髻就有些凌乱。可能因为摘戴面具被蹭到,也能是因为刚才表演太卖力,发髻虽勉强束着,但已经是毛发乱飞。一张又白又胖的脸上像是扑了一层胭脂,透着粉红,只额头上全都是汗,像是被水洗过似的。
崔季舒走到皇帝面前跪下来,叩拜之后仍然气息未定。“臣黄门侍郎崔季舒,恭贺主上去除邪佞,邦国安定,宗祧承嗣之喜。”
元善见心情相当不错,走上前来,竟亲手把崔季舒扶起来,大笑道,“崔侍郎辛苦了。”他拉着崔季舒的手不放,仔细瞧崔季舒的脸又笑道,“侍郎真是好颜色。”他又转头瞟了一眼一侧的高澄,再转过头来向崔季舒笑道,“确与大将军相得益彰。”
这话里有话的玩笑话让刚刚还喧闹参天的阔大广场上安静下来。傩仪的那种悲壮感这时也被一扫而空。这样的话原本就不该元善见说。就是说也不该这个时候说。而且天子从前并不如此,向来小心谨慎,这一次实在是有点出乎人意料。
元善见挑衅般看着高澄,像是有意要用这种玩笑刺激高澄。似乎在等着高澄大怒。不只元善见,暗地里不知道多少人在等着看高澄的态度。
崔季舒也觉得尴尬了,有点不安地看着高澄。
高澄慢慢转过身来对着元善见。
两个人同样隔着遮面的五彩玉旒看着对方。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这一刻其实没有很长,但又像是很长。这一刻不只因为冷,还因为紧张,空气如同凝固不动。
高澄忽然笑起来,五彩玉旒随之晃动,他那双绿宝石般的眸子目光闪现时动人心魄。“陛下如此玩笑臣不敢应。臣没有龙阳之癖。”他突然盯着元善见走上一步。然后又慢慢地一步一步走过来,一直走到元善见面前,与他对立。两个人的距离只在盈尺之间。
“臣就是有断袖之爱也不会要崔侍郎这样的痴肥之人,”他声音低沉,只有近前的人能听见。
广场上还侍立着的臣子们都眼睁睁地看着皇帝和大将军。知道他们在窃窃私语,可又什么都听不见,全都好奇地张望。
“陛下颜色倾城,不是胜过崔侍郎无数倍?臣真要有此爱也当爱陛下,不会是崔侍郎。”高澄比元善见身量高,略低头,在他耳边低声笑道。
元善见顿时变了脸色,放开了崔季舒的手。
臣子们只看到刚是皇帝笑,大将军嗔。现在又看到情势完全翻转,变成了大将军笑,皇帝嗔。一瞬间都在心里起了无数的猜测心思。
元善见却很快就缓过来,扫一眼群臣,又向高澄笑道,“是孤说错了。连梁史都知道大将军的寡人之疾。大将军不喜男子,只爱女色,孤听说全天下无人不知大将军此好。”
高澄没说话,只是像听见了又像没听见地扫视广场上的群臣,然后向元善见笑道,“陛下,臣子们立于此处良久,天气寒冷,请陛下恤怜年老之臣,大傩之仪就此散了吧?昭阳殿的宫宴也是时辰了。”
元善见携了高澄绕着太极殿的白玉月台向殿后走去,昭阳殿就在太极殿后身。一边走一边笑道,“大将军也劳累了。”他与高澄相挽,看看高澄又笑道,“从高仲密据虎牢而叛,大将军率军平叛,又西至潼关,不只平了叛贼,更收复所失关隘,诛了西贼皇帝,灭尽宇文黑獭六军,这是不世之功。大将军是大魏擎天柱石,孤的股肱之臣。只是这不世之功孤不知如何颁赏以谢大将军。更见大将军自归邺城后总是闷闷不乐,心事重重,不知道大将军有什么心事?孤或可为大将军一解。孤听说高王有恙,往年大傩之仪总是高王在孤之侧,今日一旦不见高王,孤心里甚是惦念。难道大将军也是为此?”
“臣只是奔波劳碌。”高澄由着元善见携着,只淡淡答了他一句。言多必失的道理他自然明白。过多解释更让人见疑,不如什么都不说。
偏元善见还是不肯放过他,大笑道,“大将军劳碌辛苦孤知道,孤心里也心疼不矣。想来什么稀世之宝大将军也未必放在眼里,孤愿投大将军所好。宫宴罢了大将军不要急着出宫,孤唤了一人来见大将军。大将军见了此人必定欢欣不已。孤欲将此人赐于大将军,大将军若是能破颜一笑,孤也就心中安慰了。”
说话间已走到昭阳殿。
元善见的话高澄没听得太明白。不知道他又要行什么奇怪的赏赐,不知他所指何人。他现在也没心思去和他猜谜。也只能遇事见机而已。于是便笑道,“陛下,昭阳殿已至。”
于是臣子们便看到皇帝和大将军相携谈笑而入的一副其乐融融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