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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哲远正对着窗远眺,听到苏妍进门的声音便转过身来。
“恩,确实是为父找你。”苏哲远视线落在苏妍脸上转了一圈才道:“……想不到,我的末儿,已经长大了。”
苏妍垂头不语。
“只是我从未想到,末儿竟然如此能干。”
“父亲何出此言?”
苏妍忍不住蹙眉,苏哲远可不是那种喜欢拉着孩子说些家长里短的碎嘴之人,今日特意将她叫来外书房,必然是有事。
苏哲远缓缓起了个话头,说起了最近上京里发生的一件事,等讲完那个丢了乌纱帽的同僚后,才道:
“御史丞刘牧年幼时曾经受过老宁国公的资助,这桩旧事极其隐秘,知晓此事的不超过五人。”苏哲远笑了声:“若不是岳母派去传话的小厮口风不严,泄了出来,我一时还真联想不到末儿你身上。我果然有一个好女儿,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雷霆。妙!妙!妙!这招敲山震虎用得太妙!”
苏哲远抚掌叹道,声音不疾不徐,苏妍垂着头完全听不出他的喜怒。
“只是,我从未想到,我的末儿长大了以后出手对付的第一个对象,居然是她的父亲。”
苏妍愣了愣,半晌才挂起笑道:“父亲如何笃定是女儿出手?”
苏哲远颔首而笑,嘴角的笑意有些淡,但不像是要苛责她的样子。不过即便苛责,苏妍也不怕。她当日做出这桩事,便不怕被发现。
“为父从小看着你,你虽平日里声响不多,但主意却是三个孩子里面最正的。你大哥空有迂腐的性子却才干不显,还性好渔色,现如今的官位是到头了,再升也升不到哪去。你二哥性子太顽劣不羁,亦不是当官的料。可惜你生作了女儿身,不然必然是其中前途最好的。”
苏哲远提起了少时的几件事,而后说道:“自及笄以后,那些宴请你能推就推,可前阵子的茂春园诗会你却去了。你去的第二日,那工部的右侍郎本来当得好好的,官位就给撸了下去,我也得守着你母亲哪儿都不去。末儿你说,这其中若是没有你的手笔,为父会信么?”
苏妍将垂着的脑袋抬了起来,也不装恭顺温婉了,挑眉颇有些挑衅道:“是女儿又如何?”
“你倒是心疼你母亲。”
苏哲远看起来竟然不生气,还伸出右手轻轻拍了拍苏妍的肩膀:“只是后院女子不得干涉政事,对你将来恐有关碍。此事为父已经帮你收好尾巴,你以后切勿再如此作为了。”
“父亲……”苏妍压下心内的酸涩,即便自己如此忤逆,父亲仍然在为她描补,只是越是这样,她越不明白,不由道:“我们一家人好好的,父亲为什么要如此对待母亲?母亲哪里做得不好,得来如此羞辱?若那外室进门——”
话还未说完,便被苏哲远打断了:“末儿,此事休提!我与你母亲之事,还轮不到你做女儿的来指指点点!”
“吴玉向来温婉善良,就算是进了门,也碍不了你母亲什么事。碧莲流落在外许久,不认祖归宗如何找得到好的?”
苏哲远又变成了之前那个冷硬的男人了。
苏妍冷笑:“父亲,女子的温婉善良不是看她说什么,而是看她做了什么!如果她还有廉耻,就不会自甘堕落去做任一男子的外室!”
世间男子皆是如此,便是那姓丁的,不也是哄了哄自己,就作罢了。
“你!”苏哲远的手扬起,面上挂不住,但看着女儿那晶莹剔透的小脸,却又打不下去。
“住手!”门被一阵大力推开,一道暗紫身影卷了进来,宁秋一把拉过苏妍,狠狠地瞪着苏哲远道:“好啊,姓苏的,要不是我跟了来,你今日又要为了外面那两个打我的末儿!枉我以为你都改好了!”
“你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若不是这么多年,我宁国公府处处扶持,你一个九品芝麻官的儿子能这么快就升到一部之长?!看我宁国府没用了,就开始可着劲欺负老婆孩子,好,好,好,好得很!”
苏妍愣了。
再看苏哲远,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胸口起伏剧烈,显然在拼命按捺下不断翻涌的怒气。
她不由扯了扯母亲:“妈……”
“你别管!”宁秋甩开她,最近这段日子如鲠在喉的委屈也一下子爆发了出来:“你记着,苏哲远,你若不仁,我死也要爬着去敲那登闻鼓,让大家都看看你是什么德行!”
“别、说、了!”
苏哲远怒极:“不需要你来提醒你宁府对我苏哲远日日夜夜的提携!若不是你那居高临下的施舍态度,我怎会过了这么多年的憋屈日子?我是受了恩,可这恩早在大舅子一次又一次地闯祸中早就还清了。我走到今天这一步,是我自己努力得来的!”
宁秋泪流满面。
她第一次明白,枕边人对她原来抱持着这样的想法。这日日夜夜的相处,她替他出谋划策,为他回娘家求人,原来在他看来都是居高临下的施舍?
她委屈,心彻底凉透了。
苏哲远最不耐看她温柔小意地流泪,认为都是假装,烦躁地拧了拧眉心,挥挥手:“末儿,把你母亲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