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5章 老谋深算(2 / 2)
但长孙润事无巨细,一笔不落地全都录来了。要是这么给金徽皇帝呈上去的话,脸上最难堪的一定是赵国公了。
他同儿子协商,“呃……我说你是不是撤下去一页呢?”
长孙润坚决不同意,“陛下信得过,派我大老远的跑到崖州去,我岂能骗陛下!父亲大人不是常教导孩儿行事要端正么!”
赵国公说,“要分轻重,为父事也不大,一些礼尚往来罢了,说白了也就是管家代为收下的,为父都不知道!你说你先将为父祭出去,别人怎么看?”
长孙润说什么都不同意,“我相信陛下,陛下自会有最切合的处置。”
赵国公鼻子都气歪了,但也无法可想,心说“老了!儿子翅膀硬了。此次皇帝不派老成官员前往,专门派了三位年轻人到崖州去,用意一是历练他们,再有恐怕就是让我们这些老家伙往后退一退了!”
好在他深知皇帝对自己的感情,看在妹妹长孙皇后的面子上,皇帝大致也不会过分为难,那只好将老脸往怀里扎一扎,听凭他去吧。
这些日子,赵国公仍旧按日子招集清议,太妃徐惠病了一阵子之后,他听说有皇后亲自关照,已经慢慢的见好了。
清议的时候,徐惠将她拟定后、又经樊伯山过了目的议稿给赵国公看。
长孙无忌惊讶于徐惠的精细,文案中对各方、各面考虑得滴水不漏,尤其站位很高。如果真要恭维一句,说徐惠有宰相之才亦不为过。
她写道,江南多熟,乃是九州之粮地,欲开百业农稼为先,若粮产不定则米价虚浮,各业失根,投机兴起。
假令仓里无旬月之储,三军有绝饷之饥,温饱都将不继,又有谁能安心于茶、酒、丝、纺各业?
“因而,我朝欲兴百业,务必恐固农事。”
徐惠的主张简单明白,因而更显醒目——在任何情形之下都要保证、不使普通农户因为追逐土地之外的浮利、而荒弃农耕。
丰年时,朝廷粮要多储,以防米贱,不然会使农户失去种田的兴趣。灾年时要低价放仓、抑制米价。这样施行下来,数年之内,可使谷米多积而人心安定,粮食多了则酒业自会兴盛,酒业兴盛,则肆店业注定兴隆。
赵国公暗道,“这可真是邪门,金徽皇帝一上来,看看他用的这些人,个个都有两把刷子。”
他不得不赞叹徐惠思路之清晰、主次之得法。她将粮、盐、丝、铁定为主业,称这几行涉关着每一个人的饱暖,和军匠之必需,这些行业稳当不稳当,直接影响着朝廷强国、安民的大政。
本来还有马牧业也该归进来,但徐惠说这次所议的只限江南,而帝国的主要马场均在北方,因而未单列。
她又将瓷、木、药、匠划为次等主要的行业,认为这几类行业算是正经的手艺,不是谁都能做的了,可以使大唐器具工美。
又将猎、鱼、酒、茶业再次之,她说,这类行业可使人们在衣食无忧的基础上、生活进一步有个改善。
伎艺、优伶和肆店只能再次之,徐惠说,这些行业只是娱人耳目、适人食宿,应当列在最后。
徐惠对赵国公解释说,“萧条时不会使人不安、鼎盛时反而使人心神浮动、无心本业者,皆轻技也。这类行业一不强国二不利众,只能排在最后。”
各行各业主次一分,朝廷便可施行灵活的税赋调节之法,使从事主业者、次主业者、再次业者各安其分,不致失衡他望,那么百业可兴了。
赵国公听了频频点头,徐惠所提之法有个精道之处,即“稳业先稳心”。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这可不是一两个人的事,只要有足够的粮食,从皇帝到百姓谁都踏实。
连赵国公也提不出更清晰、更确切的另一套法子来。
赵国公看着这个酷似谢贵妃、一直以来对他都恭恭敬敬的女子,心中猛的升起一丝不安来,心说,
“此女心细如发,极善推情入理,真是不可小视!”
又说了几句闲话,赵国公不经意地问徐惠道,“前些日子给事中偶感了风寒,皇后娘娘与淑妃亲至太极宫探视,老夫听说皇后不但为给事中迁了寝殿,还亲自尝了药……此事不虚吧?”
徐惠总不能否认,于是脸微微红了一下,点头说是。
赵国公若有所思,皇帝前脚去延州,皇后便跑去太极宫,但凡有一丝醋意的话,即便是皇帝授意,柳玉如也绝对不会有这个举动。
那么由此可看出,皇帝倚重徐惠,纯粹是出于政务上的考虑了。
不过,阅人无数的赵国公却从徐惠刚刚一闪而逝的神态上,窥到了这个女子心中的隐约秘密。
长孙无忌暗想,“以徐惠之才,足可称之为皇帝膀臂,那么到底是将她留在朝堂于我有利呢,还是将她推入后宫于我有利?”
朝堂上一群小辈势头渐盛,韦泽将女学兴办的有声有色,徐惠崭露头角,而他和江夏王这些日子却消停多了。
虽然这些人里头有自己的老儿子,但一品公长孙无忌居然就有些淡淡的失落,这可真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看来赵国公是真走了心了,脸上一瞬间的失神居然让徐惠给看出来,给事中不确定地问道,“国公,你可有什么事要吩咐徐惠么?”
长孙无忌恍然回神,绝不承认自己刚刚想过什么,于是以退为进,对徐惠道,“老夫方才在想,给事中怎么与谢贵妃如此的相像呢?不知道的,十个人里准有八个人以为给事中便是贵妃之妹!”
徐惠突然变得张口结舌,“国公,你可可不能……”
赵国公只用这一句话便掩饰了自己所想,同时更进一步看清了徐惠,不得不说老谋深算。
他呵呵一阵笑,乘胜追击,压低了声音悄悄对她说,“老夫有机会碰到令尊,一定要讨他个实底!”
徐惠脸颊泛红,“国公要问我父亲什么呢?”
赵国公说,“谢贵妃祖籍乃是西州牧场村,那老夫要问问果州刺史,他这个做着给事中的女儿,是不是早年从西州牧场村拣回来的!”
徐给事中听到这里,胸口里一颗心突突乱跳。
对话的双方都是不一般人,赵国公的意思徐惠焉能不知?他在玩笑中,已暗示给了徐惠另一种可能。
赵国公暗道,你再聪明,在老夫面前也是个娃娃!娃娃想什么,老夫岂会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