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另有其人（六）（2 / 2）
“两权相害只能取其轻。”这是杨副内心挣扎的结果。“怎么会可能性不大？水再大一点，连那个石头都能被冲走。趁现在第二波雨水还没有来，赶紧让我下水吧。”
“这是我们人民警察肩负理所当然应该要做的，死了也在所不辞，更何况我还是个共产党员！”刀俊焦急而正气凛然地说。
刀俊这句话点醒了杨副，“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人民警察的担当精神，共产党员的先锋模范作用，不再此时体现，更在何时呢？就算牺牲，也是值得的！
于是，杨副虽然替刀俊担忧不已，但其实已经咬着牙赞许了。他没有想到，刀俊初生牛犊不怕虎，敢捋他的胡须，教育他，和他叫板。
“你看看，我的眼镜已经被铁丝绑牢，不会出问题的。”刀俊为了证明自己准备充足，还使劲扳了扳自己脑袋上绑着眼镜的铁丝，好让大家对他有信心。
刀俊也不知道，此时的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固执，怎么会对杨副说出这么一出话。
不过刀俊确实着急，如果死者是他杀的，被河水冲走找不到，那不就是太冤枉了吗？还何谈“为生者权，替死者言”？
难道自己第一次出现场，就让“初衷”打水漂吗？这是刀俊绝对不希望和不允许的。
“你知道现在的河水再大一些，也许能把那块石头都冲走，你还要下？连人家当地人都不敢下，你逞什么能？”此时“大太阳”张旭东急得不行，发怒了。
“大太阳，没有问题的。在我身上多绑几根绳子，不会有事的。杨副请你相信我，怎么试一试吧！”刀俊用力拍了拍张旭东的肩膀。
“杨副，让他试试吧？哈哈，不试试，怎么知道年轻人的火力呢？”这个时候马克城站出来替刀俊说话了。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阵，马克城也觉得该试一试。不管结果怎么样，总之是努力过就行。
“马教导，你想想刀俊可是才参加工作，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看你怎么办？怎么向人家父母交代？”张旭东瞪着马克城吼道。
“大太阳，你干什么？事情是我自己要干的，不用谁怎么办？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负责。”这个场面刺激出刀俊万丈的豪气，也冲着张旭东吼道。
说完，还朝马克城感激地看了一眼，说，“谢谢马教导，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此句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刀俊身上。尤其是刀俊感觉出张旭东的目光，已经有愤怒转为赞许，颇为温和了。
身上捆绑着六根粗粗的绳索，在当地居民的指导下，刀俊由尸体上方的河面下水，沿着河水顺势而下，顺利地游到了尸体旁。
可是尸体紧紧嵌在石缝里的。河水一个劲冲着他，刀俊左推右拉，怎么也不能将其移出。
刀俊不顾岸上人的厉声反对，将绑在自己身体上的两个绳子解下，绑到了尸体上。再让岸上的人和自己一起用力，这才将尸体移出。
正当大家雀跃着把尸体拉向岸边时，刀俊却感觉到不对劲了，江水明显湍急起来，应该是银水河的上游已经下起了大雨，流量陡增。
刀俊越游越吃力，水不停地灌进口鼻，连着洽咳了几口，跟着手脚就使不上力气，对抗不了水流了。
直到这时，刀俊才想到了死亡，才开始害怕起来，想起了父母，想起了姜红。
岸边的人还没发现异常，刀俊想大声呼喊，让用力他们拉快点，可是一张嘴水浪就打了进来。这下更糟糕，刀俊又接连呛了几口水，头脑昏昏沉沉的，手脚更使不上力，变得一点不灵便。
由于尸体高度腐败，较轻，好拉。此时，尸体已被拉到岸边。刀俊模模糊糊看到尸体被拉上案，想着死就死了，还好任务已经完成，不枉下水一遭。
做了几天警察，这辈子也值得了！
这时队友们终于发现了刀俊的异常，赶紧向他大喊“下边有块石头，抱住它，抱住它！”刀俊偏头看见了那块石头，借着水势努力漂向它，然后不顾一切的紧紧抱住。
刀俊深深呼吸了几口，回了一下神，这才感觉全身又有了力气，继续往回游。
最后有惊无险！
尸体检验是在一座废弃了的窝棚里进行的。
这是刀俊第一次接触标本以外的尸体，有众多不一样的感觉。首先，尸体面貌已呈巨人观，双眼球突出，鼻孔朝天，嘴唇外翻，舌外露。这让刀俊想到庙门里的有些佛。
其次，尸体全身肿胀，肚腹圆滚，让刀俊觉得这和其他动物的尸体没有多少区别。真切的感觉到人不过也是一种动物，更彻底的认识到了人的自然性。
第三，尸体腐臭剧烈刺鼻，但是马克城不允许刀俊佩戴防毒面具，说尸体检验不光是要看，还得要闻异常的气味，比如有机磷农药中毒有大蒜味，喝酒有酒味等。
这第一次尸检，让刀俊感到法医工作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是艰苦的。而马克城刺激他说，“干不了，趁早滚！”
确实，和马克城一起前前后后从事法医工作的，已经调走了好几个，只有他一直干着。但是，大多数人都认为，那是他没有门路。
第四，虽然下着雨，但是腐臭味还是让苍蝇滚滚而来，怎么赶也赶不走。
这让刀俊想到一个人生哲理：一个人要出问题，肯定首先是自己内部出了问题，否则苍蝇不会来嗡。
第五，死者赤裸，据马克城解释是因为尸体在水中，长时间受河水冲力的作用，把衣服“脱去”。
马克城说，他曾在白云水库泄洪期的泄水口勘验过一具尸体，因为头皮有伤口，而水流流速较快、较激烈，整个人的皮肤都被剥离到臀部。没有亲眼所见，简直不可思议。
如果马克城不说，刀俊自认自己不会想到这一层。这让他认识到现实总比教科书复杂，工作经验很重要。
事情结束后，刀俊本想这个事情会让自己做噩梦。但是没有想到，当晚自己睡得非常舒泰，连个梦都没有做。
刀俊想也许这是因为自己圆满完成了职责，清清楚楚地排除了死者死于他杀，身心轻松，有成就感。
但是如果没有下水，也许就会吃不香，睡不甜，总会做有关这个事情的噩梦了。
刀俊欣慰地感到，无论如何，自己的付出是值得的。
当然，刀俊明白自己接触死亡的感觉和姜红的肯定是两回事。最起码两人的性别不同，就是一个很大的差别。需要好好地开导和安慰一下姜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