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 不义(下)(2 / 2)
春雨也急急地说:“姑娘,悠兰姐姐说得有理!这是太蹊跷了。阿忠家我们也都去过,他虽说职位不高,可是好歹是陛下最信任的贴身侍卫,要巴结的人不知有多少。他若想娶个妻,像王姑娘父亲那种官儿还是愿意把女儿嫁给他的;若说他想攀龙附凤,留着正妻的名头虚位以待,买个丫头伺候也轻而易举,可是你看他家里就是一个老苍头和他的老婆子伺候他,其他的啥人也没有。我跟悠兰姐姐想的一样,真觉是什么人在弄鬼。”
正因为他家里没有女人,所以他“忍不得”了。我心里这样想着,只是不愿意睁眼。
悠兰对春雨小声说:“算了,还是让姑娘静一静吧。明日你去报个病,这两天姑娘不能视诊了。点上安息香,让她睡一觉。”
接着她们便出去了,关了窗掩了门,屋子里霎那间变得安静。安静得我隔着窗子都能听见外面的小鸟在清脆地唱歌。这歌声在平日觉得如仙乐般好听,今日只觉得呱噪。
眼睛闭着,心中却万马奔腾而过。童年的一幕幕又出现在眼前。那个不堪的风雨之夜,雷霆风雨的夜晚,伴着闪电雷鸣,那张长满络腮胡子的脸,那张风吹日晒得狰狞的一张脸,凶神恶煞般地压下来。撕心裂肺的痛,无以言说的羞耻,一齐一齐地重现,不断地在脑海里翻腾而过。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山路上,我们母女跌跌撞撞地逃命,前面看不见道路,漆黑的夜如同一只巨大的怪兽张开的嘴,看不到尽头也看不到希望,身后慢慢地传来人声,有火把。他们不听地说,抓住那个贱人和她的崽子。母亲在生命将要走到尽头的时候,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我推下山坡,告诉我要活下去,做奴做婢都要活下去。
我的世界停滞在了那个时刻,那个让我不愿意想起的风雨之夜。所有的灾难,都因为母亲误嫁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将母亲娶回家之前,又何尝不是一个和蔼可亲的邻家大叔?豪侠,仗义,爽朗,买了肉饼给我与母亲吃,口口声声要视我为亲女,不嫌弃我们家贫,不嫌弃我身上的不祥传说。没有这个男人的时候,我与母亲的生活虽然艰苦,却还平静快乐。一年只吃一次肉又算得了什么?有娘疼爱的孩子不吃肉也开心。就因为嫁了这样的一个男人,我的母亲丢了命,我变成了孤儿。
这世上哪有什么好男人?临淄王与惜福郡主不也曾经信誓旦旦,可到头来他还不是向命运屈服?不久的将来,他会得跟双儿拜堂成亲,生儿育女,惜福郡主又是谁呢?男人的榻上,只要是个女人,是哪个女人又有什么要紧?
这样从黄昏到深夜,我脑子里无数念头转过,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半睡半醒,又忽然回到许家村后面的山上,我背着背篓跟着母亲去采药。我追逐一只蝴蝶跑了好远,不见了母亲。我急出一身汗,漫山遍野地找,一遍一遍地叫“娘”,“娘”,却忽然看见不远处一只狼,对,就是那只被阿雪诱进陷阱的那匹狼,不知为什么活转过来,扑向了我。我没命地逃,丢了背篓,跑脱了鞋子,荆棘扎进了我的赤足,鲜血淋漓。我不管不顾,没命地逃,一边逃一边喊:“娘救我!阿雪救我!娘救我!阿雪救我!”
她们谁都没来救我。那狼离我越来越近,忽然一跃飞起,将我扑倒在地,咬住我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