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剑 十二(1 / 2)
“生年总有尽时英雄莫死床榻;借雨磨得铁剑长鞭跨马称王。”
台上的先生把手里的云板一扣清声满堂。
“今日翻来说蔷薇帝又是英雄长醉篇。各位听客少歇待我润喉稍后尽我绵力说这一曲阳关血战。伏尸十万霸王定国玉女惜别”先生说完了这一句又掀起帘子回了幕后。
吕归尘被姬野拉着一步踏进这个喧闹的所在正是一片欢声震着屋顶都颤的时候。放眼无处不是人空气闷热还带着微微的汗味他左顾右盼张大了嘴只觉得是踏进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喂快去给我们找个位子我们还要一壶茶和一碟豆干”姬野在腰间摸了摸“再加一碟子胡豆。”
“哟哟是禁军的小军爷啊”伙计堆着笑脸打哈哈“里面实在是没有座位了这一阵子的戏是《蔷薇百战录》请的是有名的先生唱曲的绝顶的亮嗓子前几场人都满棚了差点把我们楼板也给挤破。今天说到‘阳关一战’客人都是结伴来听的。说实在的我们做伙计的还想听这一场呢也都捞不着坐。要不然两位小军爷先在场边凑个热闹听着我在里面找找一旦有了位子立刻出来引座。”
姬野扫视了一圈也只能点了点头拉着吕归尘往前挤了挤。两个孩子被周围一同站着听书的成年人挤在中间姬野用力推了推才能吕归尘腾出了一片地方。
“这是什么?”吕归尘觉得无比的新鲜紧张的贴在姬野身边垫脚去看。
“这是说演义来一趟下唐没有听过这个都是白来了。”
“什么是说演义?”
“你怎么什么都不懂啊?”姬野埋怨着“说演义就是说英雄故事。读书的可以看书像我这样再怎么读都是一知半解的总要有人说给我听。而且这个说得可比看书有趣多了有琴声有人唱后面还有鼓点不过你看不见。”
“嗯!”吕归尘使劲的点头。
姬野看着他满是兴奋的脸:“其实这些还不算什么我是带你来看一个朋友。不过你不要太亲近她她疯起来也是很难缠的。”
“她一会儿来么?”吕归尘愣了一下“这里那么多人能找到我们么?”
“一定能!”姬野神秘的笑。
掌声忽的哄堂而起有人尖锐的打着呼哨。刚才走进后面的先生又悠然的踱步回来这一次他捧了一张长琴放置在桌上以衣袖洒然一扫端坐在桌子后面。整个台上只有一角有那么一张桌子桌子一副云板、一块醒木和一张长琴而台前则站着一个戴面具、穿红衣的人。
“说书的先生是声角前面的人是色角”姬野解释着“先生只是说和弹前面的人会唱和跳舞他现在脸上戴的面具是额头抹金的。那是蔷薇皇帝的面具戏台上只有蔷薇皇帝的面具是额头抹金的。”
先生的手指轻轻扫弦一扣醒木周围全都安静下去。
他清了清嗓子:“离乡去国二十年归来日晚白新。我大胤始祖、蔷薇皇帝统帅大军直逼阳关城下时值深秋万物凋敝大军皆服赤色军中有一乘红辇帘幕低垂载着蔷薇公主驾下……”
先生说话清澈说起书来却变成一个沙沙的嗓子。他偶尔拨弦侃侃而谈眼中全没有台下的人。可那声音里却似乎有种魔术吕归尘呆呆的听着满心想的只是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一支打着火玫瑰旗帜的大军开进到阳关城下沙尘泛起有一个女人在辇上缓缓掀起了帘子去眺望。幕后的鼓点由缓而急由轻而重先生说到了十万大军逼近阳光城下便有乌云压顶的意味。他双眉紧缩手指在琴弦上忽挑忽捻鼓声忽的一顿仿佛全军定住。而后再起这一次铺天盖地有如雷鸣。
“是冲锋!”吕归尘在心里说他摒住呼吸像是能看见领军的帝王咆哮着举起承影之剑。
鼓声中先生忽的起身回归幕后。鼓声再次停顿叫好声再次潮头般掀起吕归尘站在那里怅然若失。
“怎么没了?”他急切的拉着姬野。
“刚刚过了一半先生回去休息。”
吕归尘松了一口气悬起来的心稍稍落了回去:“姬野你再给我讲一下我刚才没全听懂。”
“蔷薇皇帝是我们胤朝的开国皇帝是东6第一……就算不是第一也是数一数二的英雄。阳关血战是说他喜欢的蔷薇公主要死了蔷薇公主和他从小就是最好的朋友最大的心愿是看着他登上太清阁当上皇帝。可是当时蔷薇皇帝还被挡在阳关之外眼看着蔷薇公主就要死了皇帝决心不顾死伤强攻阳关最后死了十万人踏着尸体登上了阳关的城头。”
吕归尘瞪大了眼睛:“死了十万人才登上阳关的城头?”
“是啊。”
“代价真大啊”吕归尘喃喃自语。
“可是蔷薇公主就要死了啊那是他一生最好的朋友蔷薇公主一生的梦想就是看着他登上太清宫的皇位”姬野抓了抓头。
“一生最好的朋友……”吕归尘呆了一下不禁又犹豫起来。
一生最好的朋友和十万人在他的心头的轻重一时模糊不清起来。他望着红锦装饰的舞台痴痴的出神。
片刻的休息先生重新走了出来却不再说话整了整长琴自顾自的弹起一曲古风。古风本是简单萧瑟的调子路夫子课余也不时的弹奏不过到了说书的先生手里却多了一些变化。周围听书的客人忽的也都没音了连饮食的声音都一概全无只听着琴声低徊仿佛一根丝线渐渐拔起越高越细最后没入云中。
先生一按琴弦天地俱寂。
“昨日青丝冢间红骨;月色晚来枯吊唱相和无;悲喜总无泪也是人间白剑胆成灰;琴木萧萧也弦尽时秋风悲回莫问从头;英雄总无路天下千年酒不解此一愁!”
那个遥遥的歌声响起时吕归尘呆住了。他一生都不曾听过这样清澈的声音也不曾想过有那样千年的烈酒都解不开的愁绪。可是这个声音这么唱着他就信了。那么寂寞高寒的声音像是封在海螺中的涛声过了千年洗去泥封它依旧寂寞的转着无始无终。唱歌的是个女声声音清锐如同扣着一片精铜的簧片。可扮演的却是高举烈火蔷薇旗的皇帝他在新冢前唱着这样的吊歌掀起车帘的女人已经不在了。
他急切的想要去看唱歌的人可是整整一面人墙挡住了他前面一些坐着的客人也站了起来。
“来”姬野拍了拍吕归尘的肩膀“站在我肩上。”
吕归尘犹豫了一下好奇心终于战胜了谦让。他扶着姬野的手跳了上去站在了他的肩上。半蹲下的姬野站了起来吕归尘忽然升得比周围所有人都高眼界开阔起来。台上唱歌的就是穿红衣的色角从身形看去是个高挑的女子。她站在台前边沿轻盈得像是飞鸟脸上还是套着金色的面具面具上是个剑眉飞挑的威武男人。
歌声稍微停息后面声角的琴声又跳跃了几下。色角把一张红巾蒙在头顶不知在里面捣鼓些什么。
“好!”叫好声一时仿佛潮涌屋顶都要被掀翻过来似的。有人大把大把的把银毫乃至金铢抛了上去满台乱滚。吕归尘四顾都是兴奋得红的脸他也被这种气氛感染了大声的跟着叫好。
色角忽的扯掉红巾下面的面具已经换成了女人的白面红颊眉心弹着梅花痕。所有声音一时又都收了。
“好啊!好啊!”吕归尘没有料到这个忽然的变化还在使劲鼓着掌。
他站得最高声音最响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他两只巴掌停在半空不知如何是好。窘迫中他看见红衣的色角转头向他面具后面两只灵动的眼睛伴着一声几乎听不见的低笑。
下面的姬野拍了拍他的腿吕归尘急忙扶着他的手跳了下去。姬野的脸色有点难看他压低了声音凑在吕归尘的耳边:“有麻烦。”
“什么麻烦?”吕归尘吃了一惊。
“那个死人脸的家伙。”姬野在人墙里拨开一个缝隙指着台下的座位。
吕归尘看了一眼心里突突的跳。围着一张方桌坐的是东宫的少年们为的是幽隐阴着脸色扶着一只酒壶方起召和雷云正柯几个围在两侧。幽隐斜斜的靠在椅子上左右两边陪着妙龄的女孩却是轻纱裹臂妖娆的装扮。方起召倒着酒跟幽隐陪着笑脸似乎今天又是他的东道。幽隐面无表情的没有看陪饮的女孩也没有看台上的人他的眼睛空洞洞的看着前面谁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我们走吧?”吕归尘有些怕了“再看看。”姬野也有点不安的模样。
台上清丽的歌声再次拔起这一次吕归尘再也听不懂了飘忽如风一样有如在高天上经行。一丝丝的蔓延开来像一枝种下散开的花叶而后第一片花瓣被风扯了下来卷得越来越高直上云中。没在流水一样的云里永远的只是漂流。声角的琴声滴水般在后面低低的应和过去那场春风里面的相逢十里花红夜风来时的相送走了很远回头人还在隐约月色中。
不知为了什么吕归尘觉得眼角有点湿。
歌声余音袅袅的散去了短暂的寂静后又是掌声。声角的先生一付不屑的模样不理欢呼又是掀起帘子直接回台后了只剩下色角盈盈的行礼。她俏生生的站在台中央就有人把纸花和鲜花一起抛上来花雨满天吕归尘只觉得在北6连大君也没有如此的风光荣耀。他盯着色角不知怎么觉得色角面具下的眼神不时是投向他们这边的他的脸于是就有点红了。
老板模样的人从台边的梯子而上捧着的托盘里都是金铢呈在了色角的面前。色角微微愣了一下只拈了一枚好奇的看着台下。欢呼声低落下去人们也交头接耳起来只有吕归尘茫然不知生了什么。
南淮城里给说演义的色角送礼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不过礼有轻重一般不过是银毫可是出手就送大把大把的金铢不由得让人去想送礼的人是否有别的念头。这个色角只是在这里串场的谁都不知道她的身份不少富户曾经倾慕不过色角从来不假辞色总是悄没声的就溜走了更不揭开面具。而今天这些金铢几乎可以让一户贫家过上十年了不是一般富户可以轻易出手的这么大一笔钱别说是一个唱歌的女孩就是小户人家的聘礼也不会有这一半人们也怀着一分好奇想看看这个阔绰的人是谁能否揭下色角的面具抱这个美人回家。众目睽睽中方起召抖了抖衣领揉了揉胸口昂然的上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