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 1)
01
不知从哪里传来防灾行政无线的童谣「满天晚霞」。 连上一刻还湛蓝透明的天空,也彷佛被这个旋律感染,慢慢染上橘黄色。 透过玻璃窗望向远方群山,一如往常散发毫无趣味的庄严气息。 公车一边发出「喀哒叩哒!」的危险震动声,一边在崎岖不平的道路颠簸行进,车上的乘客终于只剩下我一个人。 在不久前的公车站下车的同学,虽然不是特别亲近的朋友,彷佛在配合最后总是孤独一人的瞬间,传来「满天晚霞」的旋律,不管喜欢不喜欢,都挑动我内心的孤独感。 为了找点事做而撕着从椅垫各处外露的海棉,同时眺望窗外风景。在不知道是什么的农作物生长茂盛的田园背景,只有老旧电线杆有规律地横过视野。 尽管不是十分排斥,但是不算是可以打发时间的好选择。 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如果这个时候能够自由使用手机该有多好。 突然想起有一次在朋友家中的电视里,看到都会电车车厢里的画面。 每个人都盯着触控式手机,各自沉浸在独自空间里的诡异景象。 透过映像管看到那种画面,足以让乡下小学生怀抱无限的憧憬。因为在城市里,连与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小孩都能一只手拿着手机到处跑。 和朋友出去玩时,一定也是用手机互相联络吧。晚上和有手机的朋友传电子邮件或是讲电话愉快交流,透过网路拥有共同的资讯,可以一起炒热话题。 因为怀着这个懂憬,也曾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绕去附近的电器行。 在这个花钱的娱乐少得可怜的乡下,过年收到的压岁钱,也会不明所以地越存越多。 过去的自己就曾经握着微不足道的压岁钱,得意洋洋踏进电器行喊「我要买手机!」,并对着搞不懂手机是什么的老板费尽唇舌解说。 理所当然买不到手机,反过来被老板推销有如骨董的电话,这或许可以当成为对人生有益的经验。 不过。 现阶段完全不需要人生经验这种东西。 不需要那种东西,所以给我手机——又该对谁如此恳求呢? 例如对顽固的父母说出这种话,只会换来一句「你还早了二十年。」被关在家门外,被迫面对半夜出没的野狗的恐惧吧。 这种空虚的生存游戏当然敬谢不敏。即使想要瞒着父母购买,这里根本买不到。 如果有机会去都市就好了,可惜没有亲戚住在都市,别说是岁末年初,甚至是接下来的中元节,应该都不会离开这个乡下地方。 拜托别人转让给自己如何? 不,说起来,那是可以转让的玩意儿吗? 关于手机,我顶多知道可以用来「通话」、「传送电子邮件」、「上网」。 这也是起因于父母。 他们是当小孩子打算一个人看电视时,就会臭骂一顿的父母,彷佛在抵抗现代社会一样。因为他们的关系,我跟不上周遭的话题,别说是流行,很多时候往往连理所当然的社会常识都不晓得。 不过手机是可以放进口袋的物品,应该不太容易被父母发现。 所以说是买到就赢了也不为过。 问题在于如何取得,目前手上的资讯严重缺乏。先向人打听才是上策。 不过…… 「如果能这么做该有多好……」 在叹息的同时吐露心事。 没错,是有能够商量的人。 严格说起来,只是「有可能」,并非随随便便就能找她商量的人。 「朝比奈日和(asaha hiyori)」是个非常难以亲近、接触的存在。 在这个乡下地方,身为前三名富家千金小姐的她,从小就开始接触钢琴、花道、芭蕾等各种才艺,在举办什么的发表会时,似乎都会定期前往都市。 而且虽然是从远处,不过确实曾经看过她像是炫耀一样拿着可爱手机把玩的模样。 那一定是在都市买的吧。就这一点而言,相信她是适合讨论手机相关问题的对象。 不过这个问题早已有了解答。 最大的问题在于朝比奈日和超级善变,以及我对那样的她超级迷恋这两点。 「虽然是无趣的偏僻地方,不过有个唯一不输世上任何地方的美妙之处。那就是这片土地,养育着朝比奈日和。」 某个同班同学在几个星期前,想将写了这种内容的情书交给朝比奈日和,却被一句「恶心……」惨遭拒绝,就此悲惨升天。 的确很恶心,不过我可以理解。 话虽如此,不过朝比奈日和就是这么可爱。不只比班上任何人都可爱,甚至远远超越杂志或是海报上的童星。 深受男生欢迎不用说,人气之高,街头巷尾甚至流传「这个村子的男生只要爱上朝比奈日和,就算是大人了」或是「随便丢个石头都能打中朝比奈的粉丝」的说法。 话虽如此,我也是彻底的朝比奈的粉丝……不,说是朝比奈中毒者也不夸张。「爱情度」、「信仰度」、「商品持有度(非官方)」等等,不管从什么角度切入,我都有自信不会输给一般的「即兴朝比奈粉」。 一流的朝比奈粉,早上都起得很早。 清晨六点,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向持有的「四十八项朝比奈商品」之一,同时也是「触感轻柔的hiyori手编玩偶(自己作的)」微笑打招呼,吃早餐时一边看着「朝比奈日和的行程表」,一边计算「与朝比奈不期而遇的机率」。确认相遇机会最高的地方。 上学前从严选的「朝比奈日和集换式写真卡」中挑选出特别中意的一张,小心翼翼收进月票保护套里之后,面露微笑上学。 在校内随时区分散布在空气中的「朝比奈费洛蒙」(感觉因人而异,这种情形类似「好像有个香味」),假如真的发现她的身影,总是面带笑容加以观察。 就算运气够好能够接近,也不能轻易打招呼。是下是真正的朝比奈粉差别就在这里。 这种情形即兴朝比奈粉会勉强对话,拚命藉由轻浮的语气吸引她的注意,不过对朝比奈日和来说,那只会造成反效果。 今天早上咬牙切齿看着那种类型的男生向她接近,朝比奈不出所料使出成名绝技「恶心。挡路。」的一击,漂亮ko对方。 在那之后,那名失意的男生似乎被朝比奈亲卫队当中特别激进的成员拖到体育馆仓库,至于那里究竟发生什么事,基于精神卫生,最好不要想像。 因此专业朝比奈粉不会做出如此逾矩的行为。远远看着她,把她的美当成上天的恩赐,作为明天生活的动力。也就是所谓的圣职。 从这点来看,置身在那种圣职的自己到底搞错什么,怎么可以找朝比奈商量那么无聊的问题。简单来说就是这么回事。请她为我做些什么,是连想都不能想的事。 然而—— 深藏在内心的邪念,经常在耳边低语。 没错,隐藏在渴望手机之下的愿望。 ……我想和朝比奈日和传电子邮件。』 不,不只是电子邮件。也想和她讲电话。搭公车上下学时不用说,更希望每天晚上交流谁也不知道的秘密。 「好想做……」 忍不住把压抑已久的想法说出口。就算闭上双眼紧握拳头,仍然再次体会到那个梦想太过遥远,并非如此瘦弱的手臂所能触及。 「不,想做也没关系,不过已经到了你要下车的地方。」 伴随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思绪一口气返回现实世界。 抬头查看到底是谁zation在自己毫无防备的情形下开口,不出所料,面带窃笑的司机以「看到有趣东西」的表情往下看。 还来不及思考,羞耻心瞬间沸腾。 「哇……不、不好意思!我要下车!」 就算再怎么着急,先前的丑态也不会消失,不过还是忍不住慌张起身。话虽如此,下车时规定要出示月票,所以起身之后拖拖拉拉打开书包。 「呃,车票车票……咦?我收到哪里了……不!我有带啊?请等我一下……」 即使翻遍包包,确定早上有放进来的月票居然凭空消失。 「糟糕……放在家里忘记带吗?应该不可能……」 出丑之后紧接着面对这种状况。脑袋早已因为羞耻心一片空白。 「啊?这样啊。只有一天没关系。反正你每天都有确实给我看,没有什么好怀疑的。」 看不下去的司机拍拍我的头露出微笑。一阵安心的风吹进我的心。 啊啊,司机先生是个大好人。不然因为「搭霸王车」被带走也没话好说,这个人的好心救了我一命。 「真、真的没关系吗?不好意思,明天我会确实带来……」 「喔!不用在意不用在意。比起这个,小兄弟……」 不再摸头的司机突然露出严肃的表情,眼睛闪耀光芒。 「咦?啊,是的,请问有什么事?」 面对再次袭来的不安感,心脏不由得一缩。忘记带月票的问题果然很严重…… 「没啦,你刚才小声说句好想做……』吧。叔叔还是小鬼时,也是每天都很想做。」 「非常谢谢您!再见!」 在司机结束讨厌的误解发言前,以脱兔一般的速度跑下公车。下了公车之后立刻在面前有屋顶的古老公车站右转。 跑过夏季杂草丛生的人行道。 远处传来「小心啊~~」的声音。那个大叔很危险。非常危险。虽然搞不懂是怎么回事,不过确实很危险。必须赶快把他赶出记忆。 放慢速度挺起上半身,只见两线道的远方,微微变暗的群山慢慢吞没太阳。 太阳下山的速度逐渐变慢了。 夜里虽然还是有些凉意,不过这个时间残留白天余温的空气,让人感觉夏天近了。 「今年的夏天要做什么?记得去年一直在田里帮忙。今年不想再去了……」 我已经困在这个乡下地方十几年。说到对夏天的印象,脑里只会浮现酷热的夏季、泥泞不堪的农事记忆。 「去什么地方旅行……不可能吧。我又没钱。不过……」 朝比奈日和肯定会去某个能够享受美妙夏天的地万旅行吧。说不上是什么原因,总觉得一定是这样。 与自己居住的世界、立场,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样的她,长久以来一定都看着平凡的我无法想像的景色吧。 我很清楚,正因为这样,才会忍不住憧憬她、迷恋她。 一边远眺沐浴在夕阳下,整个染成橘黄色的大片田地一边想着这些事,看见位在广大田地的对面,距离村落有些距离的小小自家,小烟囱冒出细烟的景象。 最后一次离开这个村子是什么时候?想不起来就表示是很久以前的事吧。 然后明明是过了十几年的人生,却乏味到几乎没有什么回忆。 下一次离开这个村子会是什么时候? 突然想像与朝比奈日和搭乘电车,想着两人要去哪里,相视而笑的未来。 胸口一紧发出警告,因为自己无意识地明白那是「不可能的事」了。 「哪能为此就这么轻易放弃……」 轻叹一口气,奔向不远的归途。 虚张声势的我,似乎听到不知何处传来的「开始慌了吧!」嘲笑声。 「还、还差一点……」 像是注入灵魂一般,慎重地把心意一针一针缝进去。 「我会让你变得很可爱……」 时间快到晚上十点。 感谢母亲每天亲切地认真打扫,让这个房间今天也充满清洁感。 我自从回家之后,就坐在窗边的书桌前,缝几下然后欣赏起来,再缝几下享受治愈的感觉,重覆这样的动作持续四个小时直到现在。 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总制作时间整整超过三个月的大作「会说话的hiyori手编娃娃」终于只差一点就要完成。 「这个即将改变朝比奈粉的历史……!」 面对这项成就,我忍不住感叹出声,连自己都冒出鸡皮疙瘩。 模样可人,表情却散发让人无法靠近的氛围。梳理可爱的黑发,搭配一件连身裙。虽然我网罗了她所有的便服,不过这次选的这套应该是她最中意的服装。 其中最厉害之处,就是为了买手机闯进电器行,无意间发现的卡式录音机。 里面装了花上几个星期经过朝比奈日和面前,录下她声音的录音;我把它藏在玩偶背后的拉链里,藉此营造虚拟对话。 根据制作时「把最好看的衣服穿在身上去都市!」这个主题,毫不偏离地放手制作的这个作品,将让朝比奈粉至今为止的常识成为过去。 如此的超级大作差一针……还差一针就完成了。 我暂停手边的工作,闭上眼睛。 回想最近三个月,或许是自己的人生里最大的旅行。 这当然是指脑内发生的事,为了加强制作意识,藉着幻想与朝比奈日和一起到全国各地旅行,已经以虚拟的方式绕行日本三圈。 「……好了。」 短暂沉浸在回忆之后,再次集中精神,把意识放在最后一针。 「这下……终于……!」 「hibiya~~!电话!下来听!」 突然传来母亲的叫声,失手戳下去的针悲惨刺进「会说话的hiyori手编娃娃」的身上。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我忍不住发出惨叫。在集中注意力、异常敏锐的脑中,出现朝比奈日和的身体被巨大铁棒刺穿的画面。 「我……我……做了什么……!」 用颤抖的双手掩脸。 脑里,伸出的手与自己的呼喊都改变不了结果,朝比奈日和临终时说了些什么,但老实说我没有什么和她对话的记忆,所以无法想像出具体的句子,只能浮现那种气氛。 「hibiya~~!快点下来听电话!」 由于母亲残暴的叫声越来越不耐烦,决定在此打住赶快下楼, 「啊~~真是的,知道了!我马上下去!」 先将「会说话的hiyori」小心翼翼放在桌上,接着把椅子转向门口再跳离座位。 打开门冲下不断发出吱嘎声响的楼梯,抵达设置在一楼走廊的电话,只看到转盘式的老旧电话听筒粗鲁摆在台座上。 「搞什么啊,这个时间还有电话……话说是谁打来的?为什么母亲什么都没说……」 虽然有些疑问,还是拿起听筒接听。会在这种时间打来的家伙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用粗暴的方式回应,态度应该刚好吧。 「啊~~喂?我是hibiya,谁啊……」 「太慢了。」 原本以为自己的态度已经很粗鲁,听到对方用比自己更加专业的强硬语气,忍不住为之动摇。 然后因听到对方的「声音」而承受的压倒性冲击,强到让我觉得态度怎样都无所谓了。 「咦?什么……」 「我说你太慢了。我现在是站着讲电话喔。所以很累耶。」 这个态度、声音,不会z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