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传梦(1 / 2)
福建路建州。
此地多山多水又正值四五月时节满山翠绿欲滴。涧流顺山势而下乘高泻浪触石流响水至山下受东西诸溪涧水汇称南浦溪。
南浦溪清澈如镜蜿蜒而流沿溪而下即到了浦城县城。
南浦溪环绕县治由县城南门绕经上为白云潭溪水飞湍奔流至此澄深又汇东流之水折而西下为凫浴潭西流之水折而南汇凫浴潭潭色靛青浮水耀绿因点点如凫而得名。
两潭之间中跨一条长虹连接县城此桥名为水南桥桥上覆之以屋行人往来如织。
水南桥南有一片民居名为水南新街。
街道南依山北傍水站在这里望西遥望一座孤山于环障簇拥之间四周悉是田地阡陌此山挺然孤立而得名孤山。
六朝时大才子江淹为浦城县令在此梦得神人所授五色笔后来此山改名为梦笔山。
此刻水南新街的一座临街楼屋里从窗边看去梦笔山赫然在望。
一位名叫章越的十二岁的少年自言自语道:“都说这是穿越但既来之则安之!可我为何没有系统?”
说到这里章越仰天四十五度长叹半刻。
自己又不是什么成功企业家官员或什么成功人士只是毕业没两年的菜鸟为何偏偏选中了我啊?
开局太惨淡需要系统爸爸的大力支持!
章越有两位兄长长兄名叫章实子承父业经营着家中店铺。
二哥章旭七岁能文八岁能诗十二岁即考上了皇华馆也就是县里的官学深得县令陈襄赏识。
在县学中章旭也是出类拔萃甚至学正告假时令章旭替自己给官学学生上课。
章旭才名在县里自是不用多说家中上下都抱有期望这几年说媒的人都踏破了门槛。后来惊动了衙门里的赵押司并出了三百贯嫁妆钱将爱女许配给章家。
能说到这么一门亲事对于大族旁支的章家而言自然是求之不得。当下章父病故前一口替章旭答允下来。
这对于两家而言本是一桩极好的婚姻。
但在洞房花烛的夜里章旭却是不见了众人找来找去也找到不他的踪影结果在他的书房里找一张字条。
信中写到‘吾大好儿男当东华唱名怎娶刀笔吏之女为室?’
章旭不知去向音讯全无。
有人说他进京去了有人说他离家出走半路遇到劫匪有人说他被某个青楼女子迷住了以至于抛妻弃家……
而遭遇逃婚的赵押司也是勃然大怒。一个押司看似连官都算不上但势力可谓遍布整个县城。
听闻得罪了赵押司跟随章家多年的老仆先是离开临走时还卷走些细软。
紧接着章家在城中经营几十年的铺子伙计连连辞职直到一日还莫名失了火如此不仅还吃了官司赔了一大笔钱。
而私塾读书的章越本人因私藏艳画而被开革退学。
现在章越不仅失学在家而且声名扫地如此整日浑浑噩噩度日。
章越穿越后这几天得知这个开局恨不得再睡过去好穿越回去。所以章越面墙佯睡直听楼梯传来吱呀吱呀的脚步声接着帘子卷起声传来。
一个人坐在自己身后道:“三哥都日晒三竿了还卧在床上。”
听声音章越知道是自己的长兄章实。
章越明白自己摊上这么一个二哥也是很悲催。对方是章父长兄的心头之爱受全家的瞩目他从小到大在被压抑在二哥的光芒之下。
父兄都着力培养其二兄为他遍请名儒点拨。而身为家中幺儿章越虽说没有二哥如此好的教育资源但父兄对他仍十分宠溺索性不愿让他吃读书的苦有些放任自流。
章越整日就喜欢结交些狐朋狗友出去吃喝玩乐家中反正有个会读书的二兄即可。
读书苦你吃以后福我享如意算盘打得很是好!
可现在……
章越能体会兄长此刻心情最得意的弟弟逃婚了另一个弟弟又如此不成器这个家里全靠他一人撑着举头四望他能指望谁?
章越不好再睡装着刚睡醒的样子揉着眼睛道:“哥哥你回来了。”
长兄章实今年不过二十三岁。这个现代人刚出来工作的年纪但章实已给家中打理了十年铺子。而这铺子前阵子刚被一把火烧去了章家还吃了官司赔进去一大半身家着实令他憔悴不少。
辛酸疲惫布满了章实的脸上:“三哥别再睡了。”
“是。”章越起身。
“饿了吧”章实问道“我给你烧些汤水我忙了一早上还没吃哩。”
家里饭食本是有家仆打理但两个仆人早都走了一人偷偷卷走了些细软另一个不肯离去倒是兄长怕牵连执意让他回家避一避。章实的老婆孩子也先行回建阳岳父家那避一避风头。
章越摇了摇头道:“兄长不饿。”
章实道:“不饿也要吃些我买两块羊油饼来。”
说完章实下楼去取待回来时章越已是穿上童子衫。
章实替章越拍了拍衣衫上褶皱然后油纸裹着的羊油饼递到他的手中。
兄弟二人一人一块章越也不知怎么的饥肠辘辘肚子里如同火烧一般一块油饼三下五除二即是吃完了。
章实将自己一块掰了一半放在章越手里。
“我送你去私塾读书本不指望你如二哥那般出人头地但也总想你能多少学些读书人的样子哪知(看艳本章越在心底替兄长把话补全)……你再吃些有精神莫再要整日卧床了能读书就读书家中唯有指望你了!我当年就不是读书的材料这些年只能整日风里来雨里去。但似二哥那般心无旁骛地读书结果现在……”
说到这里章实眼眶不由红了手背往脸上摁了摁。
章越道:“哥哥以往是我不懂事眼下这烂摊子咱们一起抗。”
章实点了点头然后又向章越说起了章旭逃婚的事。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得实是有道理。你二哥书读得是好连前任令君都赏识他这些年来咱家着实沾了他不少光。二哥一路来走得太顺又自持是读书人看不起胥吏才有了逃婚之事。”
“可赵押司能是一般胥吏吗?这一县中的奢遮人物不说衙门上下就是令君都要敬他三分。”
“说到咱们章家不过有些余财而已赵押司与我结亲着意是在二哥的前程上。但二哥读了几年书竟不把人放在眼底。”
章越道:“兄长我被私塾退学倒也罢了名声有损也罢了但再如何他也不能派人烧了咱们家的铺子啊。赵押司固然了得但王法昭昭又岂容他一手遮天。”
章实摇头道:“平日里赵押司无理尚仗着三分又何况这一次他有理。别说他暗中指使人烧我们铺子就算明火执仗的来烧县里不会有人说他半句不是。”
章越道:“县里不主张就告到州里州里不主张就告到提刑司!难道律法还大不过人情?”
章实道:“告到州里提刑司里就一定会替咱们主张?咱们没有门路啊。再说赵押司在县里有人难道州里提刑司里就没人了吗?你这话只能与我关起门来说一说万一传到赵押司耳里咱们章家怕是……就算告赢了又有什么好处只要赵押司在位一日以后咱们的麻烦是断不了的。”宋朝确实看不起胥吏。一般读书人若实在不是被逼到没有法子不会去为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