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齐宫暗道（2 / 2）

“两位赶紧吧，君上催了。”胖寺人站在小雅阁外临水的台阶上踮着脚等着，见我们两个一前一后地来了，赶忙迎了上来。

“省得了。”无恤一提漆桶，从白玉栏杆的一处开口，迈进了小雅阁。

此刻，堂内众人酒意更浓。

“鱼师云，寡人方才还道，你是不是与寡人的美人泛舟湖上一去不回了。”齐公这会儿满脸酡红，身上的紫色外袍已经脱下来搭在了身后寺人的手臂上，内里穿的墨色绣金色螭龙纹的长衫也被他扯开了领口。

“禀君上，鄙是为了在莲湖中等这一尾青鲂，所以才晚了。”无恤说话间已从胖寺人手中接过一方粗麻制的抹巾，盖着鱼头把那尾两尺多长的大鱼从桶里拎了出来。

“噢——”席上众人被那挣扎的大鱼甩了一身水，仍不忘发出声声惊叹。

“哈哈哈哈，鱼师云，寡人莲湖之中多鲤鱼，你为何捉了这样一条头小肚子大的怪鱼啊？”齐公说完一挥手，“鱼师斩，让他看看你备的青鲤。”

这鱼师斩是个头发花白的小老儿，自我们从堂外进来，他就一直低着头拎着一只漆桶站在高阶一旁。这会儿听到齐公召唤，他立马弯着腰走到无恤身旁，伸手从桶里捞出一条两个手掌长短的青色鲤鱼。

那青鲤倒没什么稀奇，真正令人惊叹的却是小老儿的一双手。枯瘦如柴，偏又有一股怪力，那滑不溜手的鱼儿到了他手上，任凭它如何弹尾都死死地嵌在鱼师斩的手中。

“子武，你们楚人食脍实不是行家啊！这生食鱼脍以鲫、鲤为上佳，这鲂鱼怕是入不了口吧？”齐公捻须看着公孙朝，刚刚鱼师斩那套抓鱼的本事让他颇有些得意。

公孙朝也是受了无恤的托，有没有吃过这鲂鱼做的鱼脍都未可知。只见他干笑了两声，摆手道：“君上先试上一试，若不得味，让他以后也改做鲤鱼脍就好。”

“哈哈哈，此言甚善，入了我齐国就该随了我齐人的礼俗。好了，你们两个开始吧！”齐公一拍案几，随即有人搬上两块厚木砧板，两桶冰水，两大盘碎冰，小雅阁内一时凉意四散。

鱼师斩将那一尾青鲤放在砧板之上，用小刀在鱼头、鱼尾处割开两道伤口后又把鲤鱼放回了水中。那鲤鱼流着血在水中扑腾挣扎，漾起层层红浪。我虽知鱼师斩这是要放光鲤鱼身上的血，好去除鱼肉的腥味，但看着垂死挣扎的青鲤直觉没了胃口。

另一边，无恤的手法则朴实利落很多。他跪在那里，像是一个最最普通的渔夫，在日落的河边清洗着能填饱家人肚子的晚食。

小雅阁里在坐的都是齐楚两国的大夫，他们平日里见惯了爱玩花样的鱼师，所以一见无恤杀鱼的粗糙手法，便开始面露鄙夷之色。

在他们看来，这个大胡子渔夫的动作也许粗糙了些，但落在我眼中，却让我一颗心热得烫人。其实他可以不来，其实他可以强迫我出宫，可他偏偏没有，他选择了尊重我的意愿。他没有让公孙朝直接开口向齐公讨要我，而是先让他问过了我的意愿，我不愿出宫，才有了后来公孙朝进献鱼师之说。他明明是个胸中有丘壑，只手可翻云的男人，这一刻却为了我，跪在这里敲鱼头，破鱼肚，弄得满身鱼腥。

他来了，为的是成全我“止兵戈于无形”的疯狂念头。可如果陈恒真的要逼宫谋反，如果届时危局一发难以收拾，如果这事连累了他受难，我又该怎么办？

我突然觉得害怕，在知道他要进宫陪我时，我却萌生了退意……

打仗就打仗吧，赵鞅围卫的时候，如果齐国真的率军来救，那也是劳师远征，晋军未必会吃亏；又或者，赵鞅和无恤数日之内就能攻下卫都，等陈恒带兵赶来也为时已晚；呃，如果晋人真的打不过齐人，大不了撤军，把那个该死的蒯聩送给齐人，随他们要杀要剐……

我一个人越想越偏，越想越离谱，直到公孙朝在案几底下重重地捏了我一把，我才惊醒过来。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怕他会输吗？”公孙朝凑到我耳边低语了一句。

我急忙摇了摇头，抬眼望向堂中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