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背叛阶级的个人(1 / 2)
邵树德在路边饮茶但突将军三万将士丝毫不停仍在继续前进。
司空颋微微有些不安。
数万如狼似虎的武夫汹涌入魏博。而魏博将帅们还在互相勾心斗角甚至打算兵戎相见这如何抵挡?
“且稍安勿躁。”邵树德看了一眼坐立不安的司空颋说道:“给司空巡官讲个故事吧。”
“殿下请讲。”司空颋耐心地说道。
“国初有博陵人崔生少有才气好学不倦。入官之后清谨勤勉历任台阁、幕职足迹遍布陇右、河西写下无数诗篇。神龙中薨于官舍春秋六十有八。其子扶柩归葬博陵乡里。朝廷有诏赐车马、凶器一路随行哀荣已极。”邵树德说道。
司空颋下意识回忆起了国初旧事这个“崔生”像是博陵崔氏的崔行功又像他侄子感觉似乎是多人事迹杂糅起来的。
“崔生之子回乡定居后如此三代。数十年间崔家三世不异居家人怡怡如也。宗亲族人无论远近、贫富皆自远会食。贫孤者抚养教励权贵者提携后进。”邵树德继续说道。
司空颋默默听着。这是艰难以前地方大族的生活常态并不是胡编乱造出来的他听着听着便有些入神。
“贞元中崔生后人器涵江湖才备文武童稚之岁曾不儿戏习经史蕴韬略。未弱冠已有河朔之誉因授县尉。虽色棒扬威而壮心未骋遂远游蓟门一抒胸中烦闷。燕帅爱其才以上宾待之署幽州卢龙节度押衙。未几随军出征走马发失连毙数敌冲杀之时阵斩贼将转授妫州刺史、左军马步都虞候、陈国公。会昌初薨于山后大营之中年五十二。”
司空颋听着更认真了。他已经不再试图弄清楚邵树德讲的到底是谁因为这样的人太多了。河北诸镇投笔从戎之辈数不胜数甚少有只修文字而不习武艺的人。崔某这种经历几乎就是河北几代士人的缩影。
“崔公归葬之时几无族人到场。文宗朝一场兵乱崔氏全族三百余口被杀。乱兵虽平族人却已亡散。”
“又不知历几世因幽州军乱崔公后人徙家景州。这一代崔氏有四子长子摄景州南皮县丞次子补幕府驱使官三子为州经学博士四子充节度衙前散虞候文武齐备号书剑双美。河北战乱已久民亡泰半时逢契丹入侵崔公长子、四子战死次子不知所终三子举家被掳于平地松林为奴裘服、髡发、戴耳环开口便是胡语小儿已不知祖宗之事矣。又十年契丹贵人叛乱平地松林遭戮伏尸数万具崔公至此绝嗣矣。”
邵树德说完双眼看着司空颋彷佛在问:还要反我么?
司空颋知道这个故事是虚构的但听着听着汗如雨下。因为邵树德讲得太逼真了从安史之乱前世家大族的辉煌气象到藩镇割据时由文转武所谓“书剑双绝”的生活状态以及桀骜武夫扇动兵乱导致大族损失惨重的情形几乎可以说是河北士族的真实写照。
世家没有消失只不过在战乱中不断迁徙、分散不再像国初那会“贫愚郊墅皆自远会食”地方州县中哪个大族敢占有太多土地兵乱时绝对是最好的劫掠对象。
士族由此衰矣逐渐分散成了一个个势单力孤的小地主朝不保夕。
只是最后契丹入侵是什么意思?
司空颋抬起头来问道:“殿下崔公后人亡于契丹当真?”
邵树德也不掩饰了道:“方今天下若我都不能统一河北上下就等死吧。”
司空颋听着有些不舒服道:“契丹才几多实力如何能南下?便是南下了一战破之寻常事也。”
“如今的河北当然可以破契丹。可若河北只剩下不到百万户精兵强将损失殆尽之时尔等怕不是砧板上的鱼肉。”邵树德冷笑道:“而今我大力削藩便是无法混一宇内当个西魏之主也没有任何问题。你等怎么办?你怕是连契丹人的面都没见过如何知道人家的实力?我在草原征战多年杀人无数诸部酋豪战战兢兢在我马靴面前不敢大声喘气。但契丹至今未臣服还有很多杂胡投靠契丹人若等他们攻灭海东胜国届时几十万兵马都拉得出来便是北方第一强藩河北若还是一盘散沙挨个等死吧。”
“我是为罗帅来做说客的……”司空颋苦笑道。
“河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邵树德根本不理司空颋的话自顾自说道:“待我击破王师范、朱瑾、张廷范便兵发魏博全力攻打。魏博、镇冀为河东之肩背攻下这两镇河东便被死死限制在太行山之内可随意炮制。你现在还要做说客吗?”
“殿下想要平定魏博可没那么简单。”司空颋似乎也忘了最初的目的说道。
“这就要司空巡官教我了如何平定魏博六州。”邵树德换了一副笑脸道。
“没有别的办法唯有杀。”司空颋沉默良久道。
“怎么说?”邵树德不动声色问道。
“殿下应能看得到李克用在幽州所行之事。”司空颋说道:“打败魏兵容易会有人投降。但投降之后只要一有机会他们就会再度反叛。”
“战阵之上殿下敢信任魏兵吗?与河东对峙之时敢不派兵监视魏博吗?收附庸毫无意义他们会在关键时刻反戈一击因为从心底里讲他们是倾向河东的。”
“司空巡官这样讲可是大悖魏博利益啊。”邵树德笑道。
司空颋有些惭愧叹气不语。